莫效书生乱解禅(五)一步一步往前走

明月清凉地,佳茗在握时。   淡淡微风起,停杯欲语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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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效书生乱解禅(五)


  禅宗公案的内容,不是学生学习的教程,而是教授之间的学术交流,不是两个小流氓的对打,而是武林高手之间的默契。
  也许对某个天才学生、或者已经有了学术基础的人来说,看看那些,会有所启迪,但是对大部分学生,过早的了解,是不合适的。过早接触高深的东西,反而会使人好高骛远,忽略基础的建设。除非一个人能冷静务实,切实认清自己的,能从中看到自己的不足,抛弃那些离自己遥远的“化城”,老老实实一点一滴从最基本的做起。
  很遗憾,肯这样做的人,太少了。
  所以,“唯上智与下愚不易也”。
  反而是那些觉得自己不聪明,并不理会那些虚无飘渺的说法的,更容易从最小处扎扎实实做起,成绩也是扎扎实实的。
  看历代往生传里,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更多。

  让一个没有基本数论知识的人,去理解歌德巴赫猜想的推演过程,无疑是个笑话。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没有专业基础的人,看泰森打拳,只是看个热闹罢了,想看懂他是从什么角度出手的,怎么躲避的,如何发力的,拳法步法如何配合,比对手高明在哪里,某个回合的绝妙之处等等,还是要专家才行。
  那么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没有经过禅学的基础学习,却觉得自己已经深入理解了禅?
  你会相信一个一天拳击台没上过,一次拳击没打过,只是看了拳击的规则,看了一些人打拳的体会,却声称自己是拳击高手,可以做拳击手老师的人吗?就算你愿意相信,你能让一个拳击手也相信吗?
  这大概也是宋以后禅宗深入民间的流弊吧——也就象被人讥为“圣人满街走”时的儒家。

  深入的探讨,是当你掌握了基础知识,有了基本技能,有了科学研究的能力以后,才能进行的。更高深的东西,只有你到了那个程度,才能学习、了解、研究。
  不然的话,拔苗助长,不论于人于己,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一个不认识数字的人,说他是数学教授;一个没没练过一天基本功的人,告诉你他是舞蹈家;一个没见过龙的人,跟你大谈特谈龙肉的味道。这是什么情况?
  可是,现在有些人,一次打坐的经历都没有,一次观想的经验都没有,连气住脉停是什么意思都说不清楚,至于定境,那就更是提也别提,然而他却声称自己懂禅,又是什么情况?


  禅的基础是佛学,是修行,不承认禅的佛学属性,就象不承认飞机的金属属性和空气动力学特征一样有趣。
  睁着眼睛说瞎话,似乎也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一种常态。于是,坚持真理的人,都成了变态:)

  喜欢谈玄说妙的人,多半不懂禅,喜欢谈禅的人,多半都是浮光掠影浅尝辙止,而真正在修行,真正下功夫去了解禅体悟禅的人,往往是默然不语——因为,这条路太漫长,长到无数世一步一步踏实行走的漫漫之路,哪里有时间去乱说——老子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似乎在这里有了有趣的证明。
  其实,这么简单的道理,真的没有人说出来过吗?
  当然不是。
  也是汗牛充栋,“罄竹难书”了。
  毕竟有些走完了长路的人,或者行至中途不忍心看世人继续糊涂的人,或者菩萨应世救度世人。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真理没有被人指出过吗?道理都是摆在那里的,谁又看不到!
  只不过,有些人故意视而不见,故意装傻,你有什么办法。
  他们一定要说“白马非马”,或者一定要“指鹿为马”,如之奈何。
  如果承认了真理,那他的“假理”何处存身呢?承认了自己不知道,不明白,或者承认自己以前错了,对一个有着知识分子身份,却未必有知识分子品质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
.  当然,这又是人性,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向是人最难做到的事情,甚至比承认自己犯罪都难。


  有朋友提到了六祖惠能悟道的问题。
  一个被无数人用来装点过门面的故事,也是一个以讹传讹的典范。

  我们先看看传说中的故事。
  五祖令诸弟子作偈,神秀作了一首:“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擦拭,莫使染尘埃。”惠能——那时侯他还不是六祖——也做了一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无台亦无树,何处惹尘埃。”于是五祖就说惠能悟了,传了衣钵。
  于是历代无数人就开始说明,六祖的偈子高明在哪里,神秀的差在哪里,有啊空啊执啊无执啊等等,附会出无数的解释,都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神秀很笨,别人很笨。
  ——如果禅宗那么简单,悟道那么简单,智慧岂不是成了笑话!
  
  再让我们来看看真相。
  我把与之有关的内容拷贝在下面。
  很抱歉硬盘里只有繁体字版本的“六祖坛经”,大家将就着看,不过,引用这段只是备在这里,并不一定要看,因为我会把需要的内容摘录出来。
  “問能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予曰。惠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廠去。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差能破柴踏碓。經八月餘。祖一日見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知之否。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來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遲滯。思量即不中用。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輪刀上陣亦得見之。眾得處分。退而遞相謂曰。我等眾人不須澄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必是他得。我輩謾作偈頌。枉用心力。諸人聞語。總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後依止秀師。何煩作偈。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偈者。為我與他為教授師。我須作偈將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湣N页寿室狻G蠓?瓷啤R捵婕磹骸?s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若不呈偈。終不得法。大難。大難。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及五祖血脈圖流傳供養。神秀作偈成已。數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體汗流。擬呈不得。前後經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書著。從他和尚看見。忽若道好。即出禮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數年受人禮拜。更修何道。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執燈。書偈於南廊壁間。呈心所見。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秀書偈了。便卻歸房。人總不知。秀復思惟。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不見自性。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忽見其偈。報言。供奉卻不用畫。勞爾遠來。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留此偈。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門人炷香禮敬。盡誦此偈。即得見性。門人誦偈。皆歎善哉。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祖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兩日思惟。更作一偈。將來吾看;汝偈若入得門。付汝衣法。神秀作禮而出。又經數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行坐不樂。復兩日。有一童子於碓房過。唱誦其偈。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童子言。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令人皆誦此偈。依此偈修。免墮惡道。能曰。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同生佛地。上人。我此踏碓八個餘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童子引至偈前作禮。能曰。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時有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便高聲讀。能聞已。因自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別駕言。獦獠。汝亦作偈。其事希有。能啟別駕言。欲學無上菩提。不得輕於初學。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別駕言。汝但誦偈。吾為汝書。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能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書此偈已。徒眾總驚。無不嗟訝。各相謂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遂將鞋擦了偈云。亦未見性。眾人疑息。次日。祖潛至碓坊。見能腰石舂米。語曰。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即問曰。米熟也未。能曰。米熟久矣。猶欠篩在。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能即會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祖知悟本性。”

  
  从经书中的记载,我们可以知道,惠能是极聪明的人,可惜家贫失学,才没机会读书,但是不认字,并不等于没头脑。
  惠能的头脑,自然是一流的。我们看看他的表现。
  五祖问他来干吗,他回答:“唯求作佛,不求余物”。——好大的志向!年纪轻轻,志向如此明确,气魄如此之大,千古数人而已!——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做佛有多难,他是在街上听到人讲“金刚经”若有所悟,才跑去找五祖学佛的。
  五祖是明眼人,自然看出此子不凡,于是有意敲打他:“你是岭南人,又是獦獠,作什么佛啊!”
  惠能一点也不含糊:“地分南北,佛性岂有南北!”——头脑反应都很牛。
  五祖心里有数,先让他随众干活儿。
  惠能憋不住啊,一肚子想法要和师父说,指望着师父点拨呢,就找了空子掏心窝子:“师父啊,我这心里老是冒智慧。不离自性就是福田,你还让我干什么活儿啊?”——这话里可是有不少话!
  五祖心中有数:“这猴头根性太利,少废话,干活儿去。”——头脑太聪明,如果不好好调教,学会塌实,学会下苦功夫死功夫,就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象苏东坡那样,只会玩聪明,不肯下功夫,玩到死,就什么都没了。
  于是惠能到后院劈柴八个月——此之谓“磨性”,先把你的聪明伶俐磨老实了再说,不然以后早晚被聪明害了。聪明不是在这里用,也不是这么用的!所有悟道的人,都有这关要过。所以佛祖苦行六年,密勒日巴尊者也吃了多年苦头。
  后来五祖把弟子们召集起来,让大家各自把自己的体会写首偈子呈上来,若是悟了,我就此传了衣钵。
  神秀和尚是五祖的首座,一直替五祖做助教,别人都以为一定是他,也没人好意思跟他争。神秀就想:“我不写偈子吧,师父也不知道我到什么程度了,我写偈子吧,别人又误会我是为了争位子。我写那玩意儿又不是为了这位子,求法是好事,争位子是坏事,怎么办?麻烦,麻烦!”
  结果神秀写好了偈子,前后四天,十三次想把偈子送给师父,每次到了门口,都“心中恍惚,遍体流汗”,不敢送上去。最后没办法,只好把偈子写到墙上,琢磨着,“如果师父说好,就承认是自己写的,如果师父说不好,就回家过年,不在这丢那个人了”。——神秀是认真修行的人,真假对错,先在自己心里有个计较,并不只是意识层面上的计较。而且也是不计名利,为了求道,所以灵台清净,很有自知之明。
  神秀写在墙上的偈子,就是我们前面所说,流传甚广的那首。
  五祖的评价是: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门人炷香礼敬。尽诵此偈。即得见性。
  ——注意,五祖没有说这首偈子不对啊!而是说有大利益,说就这么干下去,早晚会悟道。
  五祖把神秀找来,问:“偈子是你作的吗?”
  神秀答:“是,我不敢妄求祖位,只求师父看看我有没有智慧,能不能学佛。”
  五祖下结论:“这偈子还没有彻悟。”
  五祖继续点拨神秀:“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於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这里说的全是功夫,而不是猜测,都要能做到才行。比如,“念念自见”,每个念头都要“历历分明”,要真做到,而不是“哦,这样啊”就完事儿了。
  然后才有了惠能的偈子,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那首。——注意,五祖并没有完全许可,并不只是为了位子之争,而是因为惠能此时并没有悟道。
  后来,五祖去找惠能,看到他在为大家舂米,很高兴:“求道之人,为法忘躯,当如是乎。”又问:“米熟也未?”
  惠能回答:“米熟久矣,犹欠筛在。”——我憋了很久了,就差师父您点拨了。——玩了个小花样儿!还是太伶俐。
  五祖心里有数,就找了个时间,亲自给惠能讲解“金刚经”,当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时,惠能言下大悟!——注意,当年让惠能若有所悟,而立志学佛的,也是这句话,那时侯的悟,和现在的悟,有什么不同?惠能有了什么变化?
  然后惠能对五祖说出自己悟到的东西:“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到这时候,惠能才真正的悟道。而五祖,才许可了他——“祖知悟本性”。
  然而,只是悟道还远远不够。后来的惠能,“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又磨练修行了十五年,全部解决问题,才算是证道,才算是“居家稳坐”,才出山传道。

  神秀的偈子可圈可点,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极好的教材和提点,哪里有错?那么多说他错的人,离超过那首偈子要求的境界,还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不知道还要努力多久,却觉得自己比神秀高明,岂不是自欺欺人。
  惠能那首偈子,悟境上高一个层次,但是一个偏有,一个偏空,离真正悟道也还远的很,并不值得被人当作宝贝到处吹嘘。
  可惜的是,这两首偈子被到处传播,令无数文人竟折腰,而真正道出悟道境界的那几句话,却早已经被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乏人问津。

  不过,这也算是人世间的另一规律,执假为真,执真为假。
  真话,人往往是不愿意听的,说破了,常常也无趣,打破别人的幻想和误会,有时候也算是无事生非之一种吧。
  “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淡淡微风 发表评论于
呵呵,罢了别急,慢慢来:)
淡淡微风 发表评论于
呵呵,笑姑娘好,也谈不上不屑,只是苏与弘一法师可不在一个境界上。
罢了 发表评论于
自悟悟人,看了半天也悟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罢了我是缺乏悟性,没有悟根。老兄你的功练到第几层了,说来听听。
xiaozuihao 发表评论于
你如此钟情弘一法师,一定是不屑于苏曼殊的?不过我觉得要说卖相,写苏更promising, 哈哈,kidding!
淡淡微风 发表评论于
呵呵,连我自己都觉得太硬了,惭愧惭愧,大家将就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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