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在nasdaq上市那天,我象硅谷里并不少见的年轻人一样,也成了paper millionaire.
那天我们的股票直线上升,直到收盘生势不减。公司上上下下欢呼雀跃,根本没人干活儿。要知道,这可是泡沫之后的股市。在2004年,刚上市的股票能有这么强劲的走势,就意味着我们的paper money很有希望坚持到IPO lockup period之后,变成实实在在的美金。
我早就算好了,到时候,卖多少股,交多少税。我的目标就是在30岁之前赚到不含水分的一百万刀。
当然,我这个想法也就我自个儿知道。我不是个爱张扬的人,等事情真地做出来了,该看到的人自然就会看到。钱赚到手了,也许我会去拜拜我妈的坟。
我妈一辈子爱财如命,穷的。从国营企业一退休,她就开干了个体小买卖,可怜地一分钱两分钱地那么挣。被她教育的,我从小也就不舍得花钱,忒抠门儿的一小丫头。后来到北京念大学,别人周末看电影,我就核计,这一张电影票,我妈得卖多少个面包啊,我还是去教室自习吧。
我有点儿恨妈,把我也弄得这么爱钱。我知道太看重钱不好,可是这早就钻到我的骨子里了,成了本性难移。
有时候我也劝妈,别太想不开,钱是身外之物。妈说,没我那么拼死拼活地干,哪有钱供你们哥俩儿上大学?也是,谁让哥和我都读书好,要不,有一个早点儿上班儿的,也能减轻妈不少负担。
后来我大学毕业拿了全奖到美国读博士,省吃俭用,隔几个月就寄张支票回去给妈。妈都存上了,一分没动。
来美国看我的那几个月,妈白天给人带小孩,晚上出去散步还非得拣了易拉罐儿回来。我说妈,咱现在不缺钱啦,你就少折腾点儿,享享清福吧。可妈往钱眼儿里钻进去太深了,能听谁的劝?
等我有了一百万刀,我就让妈看看,有钱能怎么样,我不还是一样地遭罪。我宁可没几个钱,但是有好多朋友,快快乐乐地。
我估计这辈子想快乐恐怕是没戏了。我痛苦地有点儿想死。
股票上市那天晚上,同事有家的回去报喜,单身的出去吃饭庆祝,我下了班,一个人开车去了金门大桥。
我紧裹着风衣,低着头一直往桥中间走,走到桥墩上方没有遮拦的地方,我停下了。从这儿跳下去,可以保证粉身碎骨。然后从太平洋飘回老家。
那天我没真想自杀,我还没赚到一百万刀。我就是去看看。
从桥上下来,我遇见了一个拣易拉罐儿的老头儿,中国人。他叫我,“丫头,遇着不顺心的事啦?”
我说,“今天公司上市了。”我没心思解释什么给他听,我怎么回事儿,估计这世上没人能懂。
没想到老头儿倒同情地瞄了我一眼,“大跌啦?”
我忍不住笑了声,毕竟是硅谷啊!是个人都知道股票这东西。“涨了,”我笑完了,又有些抑郁地说。
老头儿摇摇头,大概把我当精神病儿了,叮叮当当地走了。
我回到家就上网,看到照峰的邮件,Congratulations, baby! 咱们成millionaire啦!
他也就是想让我高兴才这么说,其实他自己早就是millionair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