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九分钟 -7

介绍愛德加•凯西的解读及其它灵性资料在正在到来的水瓶世代里,对我们每个灵魂发展的影响。凯西资料和一的法则均授权刊登!
打印 被阅读次数

第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队撤退医院的人员在一九四五年元旦上了巴西号轮船,此时,红十字会在码头上分发着油煎圈饼,还有一支乐队在演奏《我妈妈如此说》的曲子。出航三天,船队就遭到疯狂的北大西洋暴风的袭击。第一百二十三队分派在最高甲板上,正好在船桥底下,但像我们这样高的位置,两天来,巨浪照样扑到甲板室,且由门板下渗透进来。这种恶劣情况下,厨房似乎也只能送上来一堆水煮蛋当作食物,然而大伙儿差不多都晕船晕得什么也吃不下了。

  尽管风暴大作,这附近显然仍有不少潜水艇。在神经濒临崩溃的时间里,我们都坐在那疯狂摇晃着的卧铺上:四个人一个在一个上头的堆在一起,同时,倾听着低舱里有人在命令倒水,接着听到远远的地方爆起水花声。环视周围那些绷紧的脸孔,我领悟到,自己的情绪中有两种感触。一想到不久可能会被鱼雷击中,我们都必须在冰冷的狂风中攀在救生艇上,我立刻跟旁边的家伙一样深觉惧怕,对于步向死亡的那种生理上的痛苦和惊惶,我是和其他人同样感到害怕的。

  然而对于死亡这桩事,我现在不但不害怕,反而发现自己在期待它的发生呢。因为,这样我便得以和神同在了!我便可以离开这个悲惨的世界。在此世界里,人们常常必须越过海洋去宰杀另外一群人,甚至在我们同一群人中也是如此地缺乏爱。

  />一月十六日凌晨/>四点钟,巴西号轮船在法国阿佛港外的浓雾中停泊。当天色渐明时,我们全挤在船栏上等着对欧洲看第一眼。逐渐地灰雾上升了:扭曲一起的废铁架曾经是船,单单孤立的一片墙曾经是一栋建筑物——过去我未曾看过新闻影片,以至于在心里毫无准备之下,瞧见了一个被炸光的城市。

  港湾中塞满了残骸,因此我们的船无法靠近,只得利用登陆小艇将我们载运上岸,然后行进到一排空卡车边,准备载往六十里外的转运据点“幸运突击营”。卡车上堆着二寸积雪,但很快便被我们的靴子踩成了薄冰。大部分的兵都弯身在卡车边沿,躲避那刺骨寒风,但我发愣地站着,因为车子隆隆地驶过城区时,我看到破碎的住宅中,有些漂亮的壁纸还在缝里飘荡不已。我不断地想起灰发而满脸皱纹的父亲,更深地了解到大进击的情景。

  我们在幸运突击营中支搭了帐篷,随后坐在帆布床上按摩着双脚,希望它们恢复知觉。次晨,我们正在排队领食物时,一辆吉普车冲进营区,驾驶手大叫说有火车遭到破坏!我们立刻统统挤上现有能用的车子,边走边听完整个事件。原来是我们那艘巴西号轮船下来的美军所乘的火车,遭到法国维希傀儡的突击,据猜测是如此。

  由于我们这单位分派在最高的甲板,所以首先下船,显然我们是唯一经由公路抵达幸运突击营的队伍。船上其余数千名军人,从早到晚不停地搭上一列特殊的火车,它是用只能载四十人或八匹马的法国小型行李车厢接成的。一直到午夜,所有人才搭上车,开始在残破的法国铁路上缓慢的行驶起来。到达邻站圣华勒杭克时,火车被人神秘地转辙至一条罕用的辅助轨,通向站房。接着火车在高速中撞毁于建筑物的砖墙上。

  我从没看过也没想象过这种残酷的场面,有些人当场死亡,另外有许多人被夹在残骸中不断地呼救。我们跨过一些支离破碎的肢体,搬扭着那绕在一起而阻碍我们救人的金属片。我自己被派到一个临时搭成的急救帐篷内,随着一位上尉一起工作,但医药设备尚未从船上卸下,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中,医生和我的手头上只有一把护士用的绷带剪子、一根针线、以及几支急救用的吗啡注射剂。

  这是我首度面临人类大规模的受苦情形,虽然我曾决心帮助痛苦中的人们,但我所想到的,只是类似达比尼爷爷和他的关节炎这一类的自然病痛而已,可是今天我们所面对的,却是一种由一群人可以加害于另一群人所造成的痛苦。若仇恨能产生这种力量——我们也在准备以牙还牙——那么,谁想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

  当最后一批受伤人员用救护车送往邻近的医院之后,这个梦魇般的日子终于到了尾声,但我发觉自己竟沉思在一桩事上:其他人都获准离开这个现场,唯我很倒霉的必须留下来!这天我眼见一些与我同年纪的人死去,除了他们遭遇的痛苦不提之外,我竟感受到一种因嫉妒他们而生的伤痛。为什么我们是唯一不在火车上的单位呢?

  此后数周之久,这问题一再地跑来折磨我。随时间的逝去,我才发现自己一寸寸、/>一码/>码地远离那“跃入祂的同在”,就是我们受造物所谓的死亡。接着第一百二十三队从幸运突击营搬移到法国尔诺,位于突击营东边三百五十里外的地方,在此我们可以为来自战斗区的军队服务。我们在一座废弃的城堡地面搭建了帐篷城——医院、睡眠区、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城堡的长型窗子即破又脏,而一路回旋上来的汽车道则杂草丛生。

  正当我们在照顾着伤者与垂死的人时,我对于死亡的向往却萦绕心头。我认为,肉身的存活这事乃是加诸于我的一种审判,更表示我被那位撇弃了。然而祂的爱,对我而言却是胜过一切。

  有一天下午,我坐在城堡背面的一棵树的残干上,再次要求祂让我进入祂的同在里,此时,一位上士穿过院子跑来吼道:“起立,小兵!三号帐篷中有个空军士官,他的膝盖,妈的几乎炸断了。”

  一进三号帐篷,我马上看到这人:他的一件空军夹克搁在柜上,我一见那黑色的夹克全身就都绷紧了。三杠在上,三杠在下,其中有颗晶闪的星:这家伙非同小可,是个上士!而且我所认识的上士每个都是满口脏话、小心眼、吆喝不停地——

  “嗨!我叫杰克汉姆。你呢?”

  从帆布床上用一双焚烧着痛苦的眼睛向上望过来的,是位年纪与我相仿的小伙子。他显然极其疼痛,但我一告诉他我的名字,他就想要多知道一些有关我的其他事情,诸如我来自哪里、喜欢做什么事、有没有兄弟姐妹等等。东谈西谈可以帮他将注意力转离痛处,他解释道。

  当我为他更衣时,不由自已的,我发现我也在向他问问题。他告诉我他来自阿肯色州的厄尔德瑞多,曾在那里的一间餐厅担任接待车辆的工作。这天早晨他所驾的吉普车碰到了一枚地雷,幸好,仅有他一人受伤。

  医生进来检查伤处之后,指示我将伤口清理干净。当我把医生所吩咐的都办好之后,我实在毫无理由再留在这里了,但我却一直逗留在他床边。杰克身上有某种东西——他不喜欢别人叫他“上士”——使你很想亲近他。他勾起了我对某人的记忆,但一时想不起是谁。他是个高大英俊的汉子,有着晒成深褐色的脸、棕黑的眼睛,但令人难忘的却是他的笑容。这笑容在他脸上由左到右地咧露出来使你和绿帐篷、以及整座混乱的撤退医院,完全笼罩在一种尊贵的光明中。

  我以前多次处理过膝盖受伤的人,我知道他们会不断地感到疼痛,然而杰克丝毫不叫痛,似乎他对我的难题比他自己的还关心得多。当他得知我在医学院一败涂地的事,他简直像着火似的,巴望我战后再去试一试。而且往往谈了半天,他尽在讲我当医生这档子光明前途。

  我一告诉有关他那位决心挡阻我进学校的家伙时,他马上展现出明朗的笑容说:“人们总是夸海口的。若我猜得不错,将来你回去时,他大概不在那个学校了。”

  做为一个医士技术员,我的工作包括搬运碟子与便盆、打针,以及充当跑腿到军中小卖部。像其他的技术员一样,我通常也是痛苦地做着,直挨到换班为止,但出乎意料的,今天我发现自己迟迟不去,而且额外的工作着。究竟杰克使我想起谁呢?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时竟觉如此愉快呢?

  令我好奇的是,杰克进医院的第二天,出现一位空军少校指名要找汉姆上士。在军中严格的阶级制里,军官们很少和入伍的人员做私下的来往。我领他到三号帐篷后,这少校就坐在杰克的帆布床边,聊了半个钟头。后来杰克向我解释说,这位军官就是吉普车碰到地雷而炸翻时,他所载的那位,“因此,他对我表示关心乃是很自然的。”

  然而我已经发现杰克周遭的一些“自然”的事情,毕竟与一些普通的事情略为不同。从少校继续不断地来探访的事上,让我感到最不平常的,并非是杰克所给予他的那种迎合,而是杰克对任何一位停下来与他聊聊的人,都给予同样的欢迎……包括我在内。杰克对人的态度,似乎不因其为少校或治疗他膝盖的医生、或是替他换被单的低阶技术员而有所区分。

  不到一星期,杰克就裹着石膏到处跛行。而今我一换班我们就一起去散步,起初只在城堡四围的土地上,捡着那些昔日是凹陷的花园而今却杂草丛生的地方,穿进穿出,后来就散步到通往尔诺的那条路去。表面上看,我是在帮助一位受伤的空军人员恢复健康,但我深知,那创伤的痊愈的进展倒是发生在我里面的,我怀疑杰克也是这么想。

  我们在散步间无所不谈,谈学校、童年、前途等等,而我里面有种感觉一直增长着,就是我似乎早已认识杰克汉姆了。虽然杰克跟着信天主教的养父母去参加教会,而这家庭也对他关怀备至,但我知道他视为虔心的更正派基督徒。有一天,忽然我毫无心机的如同以前对我继母谈起那样,我发现自己侃侃谈着那晚我从医院中的电影馆出来后,我向病房小弟要了几粒阿司匹林,正像上次的经历一般,一些表达的言语简直是唾手可及。我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驶往X光区的救护车,醒自一个奇怪的小房间但发现另有一人睡在我的床上,散步在密西西比州维克斯堡的街头,以及徒然地想让一位路人听见我说话等等。

  这是我得以从容地谈自己经历第二次,而我能够读出杰克脸上所写的惊异,仿佛他一辈子没听过比我所描述还遥远的事,同时我也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他丝毫不怀疑我所谈的,我形容那降临到小病室中的光,以及我一生的事迹如何同时地被显出来,并且是被一种我前所未尝过的爱所返照出的……

  我停下来,注视着杰克。想着那种似曾相识的细密感觉,那种第一日碰面就如同遇见熟人的奇怪意识……

  原来是基督一直借着杰克汉姆的眼睛在望着我!

  包容、关怀、喜乐——当然我是认得这些的!昔日我在德州一间医院病房中邂逅它们,如今,我在五千里外的法国山坡上再度遇见它们,然而这一次,他们只是透过一个脆弱的人类所传达出的一种不完整的回声而已。但至少我能晓得这个信息是源自于谁!

  由路上折回而朝营区走去的时候,各种思潮纷至沓来。有一度我们彼此保持沉默,杰克并没有催促我讲完那中断了的故事,他似乎借着他的敏锐知觉,晓得我的脑海中正在构思着某些事情。

  那年所感受到的孤寂,那种与人世以及其中所发生的事物相隔离的孤寂感,岂不是表明,自己渴望能返回那段站立在祂面前的时光?但我可能再寻见祂吗?回程途中我们到达山顶时,我疑惑着。

  我所遇见的那位,祂的特性是“现在式”的,祂是势不可挡的无所不在的,因此没有任何一段时间能被复制成过去祂所同在的那段时光。突然间我明白了,想要寻回往日时光里的祂,是无益的,激活这个往日只不过是十五个月前的事一样!那个下午由尔诺的路上返回时,我领悟到,如果我想得着基督的临近感——这是我比什么都还想得着的——那么,我必须每天从那些被祂安排在我面前的人里头去寻找。

  这些思想还盘恒与我脑际,我们却已到达城堡。我们绕到后面去,那里有一截树的残干,就在两星期前我曾坐于其上祈求着死亡。然而现在在这富有崭新洞察力的日子里,猛然地,我得知了某件事!

  两周前的祷告已得应验了。

  在那种我想都没想到的意义上,我的确是死了。因为这是数月来我首次将自怜、自责——所有以自我为核心的念头——全甩得远远的,以至于能够专注在别人的身上。这两星期中,杰克的伤和他的复原等事,塞满了我的脑袋,因而在照顾他的当儿,我失落了自己的踪影。

  一失去了自我,我就寻见了基督。真奇怪,我想:在德州时我也是死了才遇见祂!我猜想是否我们里面某种顽固的部分非死不可,不然我们无法更看清楚祂?!

  杰克回空军基地之前,在医院中还呆了一星期,但这星期中我们建立了深刻的友谊,这友谊至今延续了三十年。由于杰克现今住在加州马利佛滩,而我则住维金尼亚州的沙罗特维,所以我们并非时常碰面,但是每次的相访,总让我们感觉刚刚才结束了法国乡间路上的漫步似的!

  对我而言,这乡间散步只是一种起步,是我开始诠释德州巴克利营那次临死经验的起头而已,因我一生都将继续完成此一使命。我明白了,第一步就是停止捕捉那来自于耶稣的超凡异象,并且从这张乱七八糟的桌面另一头的人脸上,开始寻找祂。

  对一个毕生住在南方小城的年轻士兵来说,这并非易如反掌之事!天主徒、犹太人、黑人——我从小到大一直认为这些人不仅与我有别,而且并非善类!因此耶稣按祂的怜悯将我放在第一百二十三队撤退医院,并且让我先接触到杰克,因为他颇易亲近,然后我不得不在杰克身上看见了基督。但不久之后,我开始从纽约来的犹太人、芝加哥来的意大利人、特卖顿来的黑人身上,看到了耶稣。

  接着我发现了一个叫我顿然大惑不解的现象,我越懂得怎样从别人身上看见基督,我越不会被这单位中所处理的死亡与痛苦压垮。这似乎颠倒了吧,一般来说应该是,越多懂得去爱别人,越加无法面对他们的痛苦。当然,这种事永不可能变得轻而易举的,不过倒是可以变得有点儿……忍受得住,此时,我发现自己再度追想起德州那次经历。

  我了解,我一直在夸张那次的记忆,并且单单沉醉于与祂同在的喜乐中。但当我坦诚地勾起记忆时,可以发觉在那“异城”中,有许多方面是十分丑陋的,甚至有一些痛苦的情景也远比圣华勒杭的火车残骸,显得更凄惨。我曾告诉自己,我想离开人世,因我见过一个更美的地方。但如今我渐渐明白这不是真实的:我所瞥见的来世,比今生光耀了千万倍,同时也比今生更残酷、更恐怖。因此,为什么来世的黑暗面不曾压垮我的心灵——如同这世界的阴暗面曾压垮我一般?

  于是,我开始研究圣经,有一天,我在自己的帐篷中翻读到诗篇,对我似有助益。“我若升到天上,”诗篇一百三十九篇中写着“你在哪里!我若在阴间下榻,你也在那里!”不错,这就是答案了:在阴间的光景中耶稣也在那里。我就是借着祂的光与祂的怜悯才得见这些惨状的,而借着这两者,甚至给地狱也带来了一线希望。

  一九四五年五月欧战结束时,第一百二十三队撤退医院随着占领军进入德国,我所属的小组被分派到一座靠近伍帕塔的集中营,负责施药给新近释放出的囚禁者,其中不少是来自荷兰、法国、以及东欧的犹太人。这是我所遇到最令人心碎的经历。在此之前,我已多次面临了猝然死伤的情形,然而眼见这种慢性饥饿的惨状,亲身走过成千的人们,多年来只能一点一点地死去的集中营,这简直是一种迥新的恐怖。对其中很多人来说,这种慢性死亡已成为无可挽回的趋势。尽管我们火速地供给药品与食物,每天仍有数十人死去。

  现在我真正急需我那崭新的心灵洞察力。每当丑陋的压力增强得我招架不住时,我就循入我所学会的途径中。我总是在带刺的围篱内,由这头走到那头,探索着一张张的脸,直到我能找着一张回望我的基督的脸。

  所以,我认识了野比尔·柯迪。这不是他的真名,因为他的本名是七音节难以念出的波兰语,再加上他蓄着下垂的八字胡子,看来象是老西部英雄,因此美国阿兵哥都称呼他野比尔。他是囚禁于集中营的一员,但明显地他并没被关很久:他的姿态挺立、眼神明亮、经历不屈不挠!由于他通晓英、法、德、俄这几种语言,其流利程度如同他的波兰语,所以他变成营中非官方的翻译员。

  什么样的问题我们都拿去找他,因为单单文件工作就总是搁浅于辨认那些家庭失散、甚至整乡失踪的难民。野比尔一天工作十五、六小时,但依旧没有露出倦态的神色。我们这些人累得直不起腰时,他似乎越干越有劲。“我们还有时间接待这个老头子吧,”他说:“人家等着见我们已等一天了。”他向求者所发的怜悯,闪耀在他的脸上,往往就是这种光辉使我在心灵低落时,得以振奋起来。

  野比尔自己的资料文件被我们发现的那天,我大吃一惊,原来他从一九三九年就被关在伍帕塔的集中营!六年中,他同样活在挨饿之列,睡在空气不足而疾病侵袭的营房里,跟其他人一样,但却一点没有显出身体或心理上的崩溃。

  更叫人惊异的大概就是,营中每群人都待他如朋友;营中有纷争时都是他出面裁判解决。我到达伍帕塔数星期后,我才真正认出他的可贵,因为这群混杂的团体中,不同国籍的人彼此相恨的程度,不亚于恨德国人。

  恨德国人的情绪相当高,以至于在释放的初期,一些被囚的人抓了枪便飞跑去邻近的村子,见到德国人就开枪。我们接到的指示中,一部分就是负责防范这类事情的发生,此时,野比尔再度变成我们最得力的助手,我们全靠他去和各种不同团体的人商议,劝说饶恕的事。

  “要对这群人中某些人谈饶恕着实不容易,”有一天我们在手续中心坐着饮茶时,我对他评论道:“他们大都丧失了亲人。”

  野比尔倚着直背的椅子,啜了一口茶,“以前我家住在华沙的犹太区,”他缓慢地讲起,这是我首次听他谈自己的事,“有我妻子、我的两个女儿、我的三个小男孩。德军开进我们那条街时,命令每个人靠墙站着,然后用机枪扫射他们,我哀求要和一家人同死,但因我会讲德语,所以他们把我送进劳动营。”

  他停顿一下,也许是再次看见了他的妻子和五个儿女。“当时我必须立刻做决定,”他继续说:“是否我要任凭自己去恨那些干这种事的士兵?这种决定很简单。真的,因为我是律师,所以在我的行业中,我常常看到恨如何波及一个人的心灵和身体。恨曾杀了六个人,六个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于是我决定利用余生——不论是几天或者几年——我要爱凡我所接触的人。”

  爱所有的人……这就是使一个人身临各种匮乏却能保持健全的力量。这也是我在德州的病房中首次预见的力量,如今我已一点一滴地学会在任何祂所挑选的地方,认出祂这种力量的显现——至于祂所使用为器皿的人类是否认知祂,则毫无区别。

  一九四六年春天,我由德国的占领任务中返回美国,次年玛格丽特与我结婚了。当那合宜的时刻一到,如同前两次一般自然地,我毫不费力地把德州的经历讲给她听,辅助了彼此之间感情的滋长。

  杰克汉姆的预感此时证明为正确的:那位发誓拦阻我进维金尼亚医学院的负责人,如今不再和学校存在任何关系了。而帮助我重获入学许可的西德尼博士,就是当年生物化学给我丁等的/>那位/>教授!这次我下决心不再重蹈覆辙,我已明白,若我将眼目转离耶稣,定睛在自己身上,那么难题就开始了。这次我丝毫不为自己的愚钝和坏记录而担忧,结果我顺利地通过了课程。

  在执业初期,我就发现,每位医生都晓得:药物并非一切问题的答案。每当我被难道时,我总会为病人祈祷,常常如此——在沉默中低语——祈求耶稣帮助我做正确的诊断,选择正确的疗法。此外,玛格丽特和我,现已养成了每天早晨一起为病人祈祷的习惯。

  我继续读着圣经,但奇怪的是,以前在教会的主日学里翻到圣经时,似乎总觉得它枯燥、难读,但历经了德州之事以后,圣经却变成一本描述人生的真实记录。当耶稣对湖滨的一些渔夫说:“跟随我!”当然他们会立即舍下一切,急于跟着祂——有谁能拒绝呢?当祂说:“我是世上的光!”这也不过是讲一种可以观察到的事实罢!

  若说我的经历使圣经变得易于了解,那么倒不如说我战后开始有顺序地阅读这本圣经,它才使我更加明白那次的经历。反复地读了钉十字架的记载,我终于领悟到,尽管我犯下许多丑行而且这些事迹曾明明地显在眼前,但我在祂的面前时却拥有一种不被定罪的把握。为什么?这是由于祂的钉死!我看清楚了,因祂已经为我们偿还了罪债,我们如今是站在祂复活的光明中!

  为什么这广大无边的作为竟会临到我?——是否十一岁时在教会的礼拜中,我就已拥有了这些?——我不知道。但我借着读圣经才开始了解,我们在这地上过活的人生,在祂的计划中占了何等重要的地位啊!我以前真是大错特错了,居然在巴西轮上、在圣华勒杭克、在诺尔的地方因着厌恶自己,求祂取去我的生命,竟想要在祂完成我身上的工作之前离开人世。

  我想起在第一个冥界所看到的,那些悲惨的灵魂,沉溺在仇恨与情欲里,定睛在永无法接触到的物质东西上。换句话说,其中没有一人在世时曾完成了成长的阶段,不论这阶段是短是长。我毫不迟疑地深信,我在欧洲看到的某些年轻人,虽被炸成一片,但却早已达成了神为他们在地上所定的目标,早已预备好辞别这世界前往那接近祂的地方。然而我当时的确却尚未准备好,因我充塞着自我为中心、偏见、自以为义等心思意念——我真是斗胆,竟敢向祂求死!难道因着渴慕耶稣,我竟忘了祂向我所显示的?那平原上爬满了我所见过最不快乐的灵魂,一个个都坚持自己的优越,以致想毁灭别人……难道我当真想进入这样的永恒中?(事实上,当时我曾否达到一个程度,敢于甘心情愿地说,我已完成在世的任务了?)

第十四章 

  一九五二年一个晚上——那大约是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因我刚加入的利趣门医药学会,不久前才举行过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我闲在客厅里读着“生活”杂志。杂志上尽是火鸡和火腿的商标名称的广告,而且每个一页就跳出一个欢天喜地的圣诞老人,所以我漫不经心地翻着,突然,我的手指僵住了。

  眼前这页杂志上绘着一座巨大的球形结构,它被剖开来展示其中的人和机器,里头有一个活动的吊钩悬在钢梁上,有涡轮机、一具大圆形槽、梯子、小甬道,在地下的角落有间小控制室。

  我的心直往喉咙上跳,不是由于这些东西显出了未来的模式,而是由于那种确认自己早就看过这些建筑的肯定感。绝不是最近看到的,不知怎么说,似乎是几年以前见过的!我凝视着这幅图画,但却看到了这些东西的实体,我曾在这怪异的内部徘徊过呢,也看过这架梯子,望过那座大水槽?

  但是……我不可能瞧过吧!急急地看一下正文,我知道自己的记忆搞错了:

  上周原子能委员会揭开秘密之纱,准许生活杂志的画家绘制了美国第二座原子潜水艇引擎原型的部分细节,以及容纳此引擎的奇怪屋子。本座建筑先进在纽约州斯科纳塔第附近盖建中,将成为世上最大的人造球型,是价值二百万美金、高二百二十五尺的钢架壳。

  报道上继续说,为防止可能发生的放射性污染,科学家将在球体内建造潜水艇引擎,然后把它沉入大水槽去试验。迷惑中,我将杂志搁在膝上,因为我虽如此肯定自己曾看过整个实验程序,但我却从未到过斯克纳塔第啊!何况我所勾起的记忆乃属于过去,而它却是新近才建造的呢。我以前看见那东西时,它早已完成而在使用中了,虽然当时我对它一点概念也没有——

  忽然我记起来了,那是地球时间一九四三年,当时我站在一所仿佛校园的沉静地区里,其中居住着一些深思着的灵魂,像修道士一般裹在长袍中,那时我凝视着巨大球形的建筑物,漫步在复杂的设备之间……

  到底那是什么地方?到底它是借何种神秘的途径,竟能与今日世界的生活、思想互相连通——连通于这种我正坐着、玛格丽特在厅上听电话、而圣诞卡片排满壁炉架的一九五二年的世界中?我并没一直思索这事,倒是在揣测着,哲学家所说的话对吗?——他们说,有些概念似乎是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瞬间,撒落在广阔的世界各地!

  我自己对超尘世领域的探索,越来越谨慎。若基督一直做我的向导,那么这事倒无可畏惧,但自从得着脱离身体的经历以来——九年前的事了——我碰见很多过渡着迷于“灵”的世界的人,最后,他们似乎连万灵之灵的神亦视而不见了。

  坐在客厅的那晚,我确知时候到了,我需要比目前更公开地谈论自己与基督相遇的经验。如果我们实在是迈入了原子能时代,却依然不认识创造这种时代的力量,那么,仅在几十年之间我们就会毁灭自己和地球。这件事若单靠专职的牧师们来疾呼是不够的,我认为每个经验到神的人都有责任呼吁!这准又是祂所定下的时候:因为我一向是拙口笨舌的人,现在竟然对着青年团体、俱乐部、教会、以及任何愿意听的人,宣扬信息说,神就是爱,除此之外都是地狱。

  就职业而言,当然我确知这种举动必要毁了自己:无疑地,我失去许多不愿信任“宗教狂”的病人。奇怪的是,那些我最害怕会被他们嘲讽的人,往往是最容易接纳我的人。记得我申请到维金尼亚大学医院担任精神病医生时,在职的一位朋友劝我不要提及我的经历,因为他不知道别人会怎样想。第一位与我会谈的竟是威尔佛医生,他是精神病医学系的精神分析与分析心理疗法的教授,是维金尼亚心理分析界的顶尖人物之一。

  我前脚才踏进他的办公室,威尔佛医生就劈头说一句话:“喔,李齐医生,我晓得你认为自己遇见过基督。”

  顿时,我望着自己在维金尼亚大学就职的机会飘出了窗外。威尔佛医生是接受佛洛伊德分析观念的犹太人,而今他率直地发出了一个问题,等着我回答。在暗中,我一如往常般地仰望耶稣:“主,我现在说什么好呢?”

  “凡在人面前不认我的,我在我天上的父面前,也必不认他。”这些话仿佛听得见一般地出现了。

  于是我对威尔佛医生说:“我无法否认在德州巴克利营,发生在我身上那件事的真实性,如同大数的扫罗无法否认他在大马士革路上的经历一样。”

  我成为精神病医生的机会就这么泡汤了,我想。数周之后,在大惊讶中,我接获一纸通知说我已被审核人员一致接受了。过了几年,威尔佛医生与我成为好朋友,他这才告诉我说,当时那番特别的谈话实在是攸关大局呢!“此处所有人都知道,你宣称自己有过脱离身体的经历,倘若你曾有一秒钟对我假装没有这回事,我会将你贬为高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并且很可能是个情绪紊乱、无法分别事实与幻觉的人。”

  当然,在诊室中,我为了持守忠实的精神病医生的职责,我极少提及个人对神的观点,除非相当有必要,像遇到胡烈德·欧文的例子时,我才会破例地撇开职业上所要求我保持的沉默。

  “你知道为什么我每天早晨要提前到办公室?”有一天,我们在讨论德州经历对我生活的影响,我问着胡烈德:“为什么要比其他医生和工作人员还提早到达?因为我总是利用这段时间,为今天我要见到的每一位病人祷告;我相信耶稣为我们每个人都设计了应办事项清单和时间表,所以我祈求能借着祂的帮助,让病人和我一同来发现它们。”

  若耶稣给胡烈德·欧文在世的时间不是数十年,而只是几星期,“那是因为祂知道你能在几星期中完成你的任务。你能够饶恕别人,也能接受别人的饶恕,更可以叫自己从一些癖好和愤怒中挣脱而获得自由——只要是你不想带进充满光之国度的一切包袱,你都可以甩掉!”

  当然我是不知道胡烈德在心底深处转些什么念头。这正是精神病医学的极限,顶多只能探讨病人愿意讲出来的部分。但我知道,在/>一九七七年五月九日/>进我办公室赴最后一次诊疗的这个人,已经和前年十二月中我初次遇见的那个人迥然不同了。肉体上,当然他是比以前更衰弱了,甚至需要一位邻居载他过来,而且在会谈的时间里,他从头到尾一直躺在黄色沙发上。然而他在喘息间所讲出来的话题,在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平安、或是幽默,使我充满了喜乐。

  他一直和以前的雇主争执着,希望他的医疗帐单能够归入公司的保健系统,为此事我也填了不少单子。这周他接到最后的裁决通知,宣判他的要求被拒绝,因为他辞职时并未预先通知对方。

  “你知道吗?”他告诉我说:“他们是对的。当初我辞职是因为我愤怒极了,一心想给他们找麻烦的。谁知现在只剩下我一人麻烦缠身。”

  他笑了起来却被一声咳嗽打住,但我觉得那笑声听来真美,因为这是由衷而发的真笑,丝毫没有掺杂一点愁苦在其中。“就象我们以前所读的,对不对,医生?‘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如果我早一点懂得这道理,那么失去了保险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现在我晚上常常睡不着,但我干什么你知道吗?”他接着说:“我为那些上班的家伙们祷告——希望这公司有个好年头,生意茂盛、利润多得出乎意料!”

  当然,没有人能够臆测另一个人死后的事情,但/>五月二十四日/>,当那同一位邻居以电话告诉我胡烈德·欧文去世的消息时,至少,我是毫无困难地体会了他离世那刻的奇异转变。那种耀眼的光,那种心中深知自己顺利地完成了功课的喜乐……

  神忙着在塑造一类懂得如何去爱的人们。我相信这世界的命运如何,全决定于我们是否努力地成长——然而如今剩余的光阴不多了。至于,我们会在下一个世界里看到什么呢?在此我深信,将来我们会发现什么,这必是取决于我们在今世如何好好地完成彼此相爱的功夫了。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