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妈妈病了,姐姐说是美丽耳综合症。”我和杨白菜蹲在工地旁的沙堆上,全力以赴地挖着胶泥。
“美丽耳?你妈妈的耳朵很美丽么?”杨白菜满头大汗,反手一擦的时候,额上鬓角就全沾满了沙子。
“我妈妈的耳朵当然很美丽了!就是老晕车,不敢睁眼睛,吃什么都吐啊,还听不见我说话。”
“哦。”
“我爸爸马上要回来了呢。”我细心地把胶泥堆成一堆,探头看看附近没有某某军和某某虎的行踪,心里踏实许多。
杨白菜嘻嘻一笑,脸上现出两个酒窝,“给我多拿几块大白兔啊。”
“好。”
“你爸爸来了也要跟我玩儿。”
“好……杨白菜,我跟你商量个事儿。你有两个酒窝,给我一个好不好?”我很诚恳地望着杨白菜:妈妈姐姐老说杨白菜脸上的酒窝如何可爱,还说长在男孩子脸上可惜了的。
杨白菜摸摸自己的面颊,很为难地说:“都给你好了,可怎么给呢?”
“我去问我妈妈去!”得了杨白菜的承诺,我乐不可支地奔回家,连辛辛苦苦挖的胶泥都不要了。
一进门,我就觉得气氛非常之不对,走廊里摆着老爸的行李包,可家里却没有以往老爸回来时的叽叽喳喳。“女兵宿舍”里,大姐在墩地,三姐在擦桌子,四姐在写作业。扭头再一看,二姐笔直地站在老妈床边,老爸坐在单人沙发上瞪着她。
半晌,老爸开口了,“闹成这个样子,还去延安么?”
二姐脸色惨白,语气却是很坚决,“还去!”
老爸噌地站了起来,二姐后退半步,脖子一缩,闭眼等着老爸的熊掌挥上脸来,老爸却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来,“好,爸爸成全你,不过不要扒火车了,这是一张去西安的机票……”
那天晚上,二姐兴奋得语无伦次,抱着我又举又转,我趁机苦苦哀求,“姐,你把我也带了去吧,我就藏你行李箱里,保证一声不吭。”
“小五你还小,等你长大了,我们一起建设伟大祖国!”
二姐走的时候,老妈哭得好伤心。
老爸在家里一查,发现四姐革命大插队的心也热得紧,当即拍板,赶紧把她送去当兵,省得又往延安奉送女儿一个。
又过了几天,我和老爸去火车站送四姐,临上火车的时候,四姐突然抱住了我痛哭:“小五,你要乖啊!要勇敢……。”
要乖我理解,要勇敢什么意思?
第二天的早上,我喝粥发现碗里居然有四个咸鸭蛋黄儿,双黄蛋咱们见过两次,这四黄蛋可就稀罕了,好英雄的鸭母亲啊!正自己在那里啧啧称奇的当口,大姐拎着行李包走了过来,“小五来,姐姐抱抱。”
“姐你去哪儿啊?”
“姐姐去住校……小五,你要乖乖的,要勇敢……”
又来了,我搂住了大姐的脖子,“嗯,那你还给我买山楂糕啊。”
一下儿走了三个姐姐,家里突然安静得吓人,老爸把一个小行李捆上了自行车后架,“小五,去亲亲妈妈。”
老妈躺在床上,仍然不敢睁眼,我爬上床,隔着软软的被子传来老妈的体温,老妈的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好久,然后轻轻地交代我,“小五,要乖,要勇敢……”
“好好,”我胡乱应付着,“对了妈,杨白菜答应把酒窝给我了,你说怎么……”
“小五,走了,妈妈累了,别烦她。”老爸把我从床上拎走,我再回头望的时候,老妈已经转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到了幼儿园,老爸抱了我好久才放手,他走的时候,我非常乖地说再见。
三天以后,我就是再后知后觉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了:辣块妈妈的,本五被常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