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近邻曹伯伯

凡夫笔下少文章,言词平庸心善良,俗子只記平常事,语不惊人是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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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我们住在南京一个叫陵村的大院里. 大院原来是国民政府中央银行的宿舍. 建筑很高档,除各家都有小花园外, 前门大院是一个可以当足球场的大草坪和一个很大的花园. 我家对门就是曹伯家. 我们两家十分友好. 真是有堵墙是两家,拆了墙就是一家子.
   我们小时候天天在曹伯家玩, 他家的大玻璃橱还是我淘气打坏的. 到现在那大橱还是用胶带贴着玻璃镜子.曹伯是我小时候心目中的导师. 他喜欢写毛笔字, 喜欢画画,我就在一边观赏, 久而久之, 我也喜欢和他学隶书,画水墨. 他每天清晨都要打太极拳, 那是老人才打的拳, 可我也每天清早起来和他一起打.一位老人和一个人5-6岁的童子每天早上都会在大草坪上剑步云手.成了陵村里姑婆们的热门话题. 曹伯有个儿子,我们叫他勳哥. 从小就有严重的哮喘病, 不能正常上学.常待在家里.勳哥和我们年龄差的很多,但和我们象亲兄弟一样. 曹泊夫妇对我们也象自己的孩子一样. 有一天,我清早起来, 不见曹伯在大草坪上打拳, 只见伯母红着眼睛刚从医院回来说, 曹伯还在医院, 勳哥还在抢救中. 我当时不懂抢救意味着什么,但看得出事情很严重.我一天在学校都不知道在干嘛,一直担心着勳哥和曹伯他们. 放学我先到曹伯家, 见勳哥躺在床上, 看上去是好多了. 我就坐在床头,听伯母读书给我们听. 那是太平天国的故事. 我到现在还记得.
   文革时,我爸爸因家庭背景而遭到冲击, 曹伯和爸爸在同一个单位. 造反派逼曹伯写大字报批判爸爸. 曹伯一拖再拖, 最后没办法,就写了一篇明批暗护的批判稿. 说爸爸脾气不好,只管工作不管家等提不上的事. 就这,他还先来打了招呼才贴出去的. 那时我小,不懂大人的事, 但我知道曹伯是不会做任何伤害我们家的事的. 69年,我们全家被迫下放了. 曹伯舍不的两家分离, 自己去向领导要求下放,并要求和我们家在一起. 那年头,有申请要补助的,有要官要权的,有为一己私利而昧了良心的. 还就少有要下放的,像曹伯这样自己要下放的还真少. 他就是要和我们继续作邻居.
   可惜,那年代让人如愿的事很少,就连下放都不能例外.曹伯夫妇的下放当然是批了,但到了县里,被分到和我们家相距80多里的另一个公社. 那些年里,我们很少机会去看望他们. 每次去都是帮他们挑满水缸, 做完能做的农活. 老两口每次都是泪汪汪的送我们. 有一次, 他们住的土墙茅草房漏了, 我们去时老两口正无奈地望着阴雨的天空犯愁. 见我们到了高兴极了,忙给我们做饭. 我们修好房子干完活已经很晚, 第二天才回家. 后来下放干部重新就地安排工作了. 曹伯被按排在县采石场工作, 曹伯家成了我们在县城的饭店.
又过了几年,我们两家都回南京了. 曹伯还住在陵村,(勳哥一直住在那里). 我们家被分到离陵村几站路的另一处新房. 我结婚后住的就更远了. 我们住的比陵村更大了. 但我始终怀念当年的陵村. 怀念曹伯一家. 每逢节假,两家(现在已是好几家了)还是常有走动.这份感情始终没有淡化.
   后来我们家陆续都到美国来了, 这十几年,只要谁有机会回去,就一定要去看看曹伯和伯母.去年我回去时,他老人家还坚持要唱两首歌给我听,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朝阳,送走晚霞...."老人唱的满脸是泪, 高兴的泪. 曹伯给我们每家画了一张水墨画.他说老啦,现在很少画啦, 但他一直想送我们一件礼物. 想来想去, 还是送张亲手画的画更能表达他的心意. 老人每次都是紧紧地抱着我们,洒泪相送.让我们也心酸酸的.
   今年初,哥回去时,曹伯住院了. 病的很重,南京的冬天很冷,他是受凉引起肺炎. 我们一直关注着曹伯的病情. 曹伯家经济一直很拮据, 家里没空调, 只有一台很旧的电扇; 没冰箱, 只有一个旧碗橱; 没洗衣机, 还用搓衣板. 我当年打坏镜子的大橱,还是那样用胶带粘着. 我去年去看他们时感觉他们还生活在六七十年代. 很是心酸. 我们想给他们接济曹伯总也不肯要. 住院时,哥去看他, 硬塞给勳哥两千块钱. 曹伯知道了还把勳哥数落一顿. 后来曹伯病好了,我们也都放下了心. 我还想着按排明年回去看他呢. 昨天突然得知曹伯去世了. 他是因为天气太热,老人吃不消高温和闷热而中暑,经抢救无效而去世的. 这消息让我难过极了, 按说老人88岁,也算高寿了. 可这几十年的感情怎么都放不下,收不起,停不住.
  曹伯走了, 伯母和身体一直不好的勳哥长期以来都是靠曹伯那点退休金生活的. 现在他们会更困难了. 我们当然会尽点力, 可那毕竟有限. 只希望大陆政府会给他们一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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