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游记──车牌上的故事


五大湖之行,我在二十二天中,沿着湖岸,穿过了纽约州,俄亥俄州,印第安纳州,伊利诺依州,威斯康辛州,明尼苏达州和密歇根州,全程五千多英里,平均每天要在高速上跑两百多英里。

在五大湖畔的高速公路上奔驰,一眼望去,碧水蓝天绿树白云,心情畅快之下,很容易越开越快。为了不乐极生悲,不得不时时注意车距,免得象美国人说的那样“kiss ass”( 追尾)。久而久之,就开始注意前面车的车牌,车牌上有字,各个州的还不一样。某天突然起念整理了一下,将车牌上的字句一一列出,不禁哑然失笑。

第一天上路,从巴尔的摩北上穿过宾夕法尼亚州,到达纽约北部的千岛湖,四百多英里的路,有一大半在纽约州内。自进入纽约起,一路有很多拦路收费的路卡,车开不了多久就得停下交钱,在纽约境内的两三百英里路程,至少交了二三十块钱的买路钱。车时停时走,自然将前面车尾车牌上的字句“The Empire State” ──帝国之州看得清清楚楚。什么帝国?还不是资本帝国,资本主义帝国嘛!我嘀咕道,资本主义就是会赚钱!唯利是图!嘀咕完了,略一琢磨,不禁又会心一笑。我曾数次路过纽约,从那钢筋水泥的森林中穿过,也曾在此逗留,登上市中心的帝国大厦顶层,鸟瞰纽约── “帝国之州”,名符其实。



另外一种常见纽约车牌上的句子是“I Love New York”( 我爱纽约) 。我猜想它来自一首名叫“I Love New York” 的歌,这首歌就是纽约的州歌,

There isn't another like it
No matter where you go
and nobody can compare it
It's win and place and show
New York is special
New York is diff'rent
'cause there's no place else on earth
quite like New York
and that's why
I love New York!

车牌上,“ Love ” 用一颗红心代替,“New York” 则用“NY ” 表示。大多数车牌显得很新,象是换上不久。一路上,这样的车牌甚至比“The Empire State” 还要多。我暗暗想,也许这是纽约州刚刚推出的新式车牌?穿过几座高速公路立交桥,我一瞥眼看见桥上栏杆处插着的美国国旗,在蓝天白云下猎猎振动,我突然意识到,高速上这么多“我爱纽约” 的车牌,是不是也和那年发生在纽约的那场震惊世界的悲剧有关?



在纽约州境内,沿着安大略湖南岸向西开,经由尼亚加拉大瀑布,第四天南下进入俄亥俄州,这时车窗外那一碧万倾的湖面,已是伊利湖了。在俄亥俄州逗留了四天,大多数时候在克利夫兰附近漫游,看到一个繁荣过后回归平静的城市,到处感到俄亥俄曾经作为美国北方工业基地的剩余痕迹;也抽空南下离开湖岸,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公路,掠过一片片翠绿的农田和无边无际的葡萄园,田间农舍边,一二肌肉健而神情壮质朴的少年抬头张望,而一个个小型的葡萄酒厂悄悄地卧在树林尽头,小路弯处。

俄亥俄州的车牌上的话是“Birthplace of Aviation”( 航空的诞生地)。这句话的意思我却知道,一百年前,1903年十一月,怀特兄弟俩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进行了载人飞行,虽然他们的飞行在空中只持续了59秒钟,却宣告了一个伟大时代的开始。

可是,怀特兄弟却没有想到,他们给后世留下了一个官司,这个官司打了近百年:原来,他们虽然是在俄亥俄州的得腾(dayton) ,自家的自行车作坊里完成第一架飞机的设计和制造,却是在北卡罗莱那州的一个叫kitty hawk的地方第一次试飞并成功的。一百年来,俄亥俄州和北卡罗莱那州为了争夺“ 航空的诞生地” 这个名号打了无数官司,甚至闹到了美国国会。终於在2003年的六月十四日,就在我五大湖之行的前两个星期,国会投票,以压倒多数决定,俄亥俄州为世界现代航空器的诞生地。在此之前,俄亥俄州早就将“Birthplace of Aviation” 这句话刻在车牌上,此时更是敲钉转脚,永无翻案的可能了。



整个国会只有三名议员投反对票,不用说,那三个议员来自北卡罗莱那州,为自己的家乡作最后一拼,勇气可嘉。而美国人是永不服输的,当我偶尔注意到一辆来自北卡的车的车牌时,忍不住大笑:车牌上赫然写着“First in Flight”( 最先上天) 。倒是说得很贴切。事实上,我刚听到国会的决定时,觉得完全抹杀北卡在航空史上的位置,多少也有些不公平。可是北卡人显然知道如何给自己补偿,外人倒是不必操心了。



离开俄亥俄州,进入印第安纳州,我在密歇根湖南端的印第安纳沙丘国家湖畔风景区(indiana dunes national lakeshore) 过了一夜,第二天随即前往芝加哥,对印第安纳州的车牌没有多加注意。

芝加哥位於伊利诺依州,我在芝加哥游玩了三天。伊利诺依州的车牌上的标语是”Land of Lincoln”( 林肯的故乡) 。这一点也不奇怪,亚伯拉罕.林肯是维护美国统一和废除黑奴制度的伟大总统,他虽然出生在肯德基州,但是却是在伊利诺依州长大成人并开始从政的,说这里是他的故乡,一点也不为过。他的故乡人,伊利诺依人,自然以这块土地上养育了这样的优秀儿女为荣。



离开芝加哥,沿密歇根湖西岸北上,进入威斯康辛州,就象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农庄。道路两边全是各种各样的农作物,或者是红红绿绿的果树,一阵阵的新鲜浆果青草的清香直扑入鼻。威斯康辛没有山,绝对不属于丘陵地带,却很难说是那种纯粹的平原,因为它的土地总是在微微地起伏,在公路上开着车,一会儿上坡,一会儿又下坡,坡并不陡,可是几乎从无间断。我站在高处四处了望,那绿色的地毯连绵不绝,起起伏伏,在阳光闪耀下没入远方的地平线。我对这些小山坡尤为羡慕,这真是老天又给予威斯康辛人的一个莫大的恩赐!如此肥沃的土地,如此起伏,面积岂不是平白又增加了许多?


(摄于威斯康辛州,公路边即景)


(摄于威斯康辛州,无边的良田,公路边即景)

所以当我注意到威斯康辛州的车牌上写着“America’s Dairyland”( 美国的牛奶园) 的时候,只有会心一笑。



威斯康辛州是平原,而一河(密西西比河)之隔的明尼苏达州则完全不同。还没进入明尼苏达,远远的就看见群峦叠嶂,压云而来。进入明尼苏达境内,沿着密西西比河溯流而上,峰回路转,密西西比河在各处山湾汇成一个个的大小湖泊。等穿过这一片山区,平原上也到处星罗棋布地布满了湖,大的能够走轮船,小的直径不过几米或者数十米,芳草萋萋,碧波荡漾,如珍珠,如翡翠。我生长在洞庭湖边,自小见惯碧波万倾,骤然间见到如此之多的湖泊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摄于明尼苏达州,密西西比河上小湖即景)

自然,明尼苏达州的车牌上的话就跟它为数众多的湖有关了,所以,当我看到“10000 lakes” 时,一点也不觉得惊奇。明尼苏达号称“万湖之州”,丝毫没有夸大的成分,实际上,据统计,明尼苏达总共有大小湖泊一万五千多个。我至今遗憾,由於行程紧迫,无法在明尼苏达多逗留几天,这个遗憾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弥补了。



明尼苏达在苏比利尔湖西岸,出明尼苏达,就是我五大湖之行的最后一个州,密歇根州。从地图上看密歇根州,你会更加惊奇五大湖的广阔,“陆中之海”的称誉名符其实。密歇根州不是一块相连的土地,而是“陆中之海”中的两个巨大半岛,将五大湖区隔成今天的密歇根湖、苏必利尔湖和休伦湖,下半部还跟伊利湖相接。按地图的位置,北方半岛称为上半岛(upper peninsula) ,相应的,南方半岛称为下半岛(lower peninsula) ,上下半岛仅隔一条窄窄的麦金娜峡湾(mackinac straits) ,密歇根湖和休伦湖就在这里交汇。


(密歇根州地图)

七月二十二号清晨,我登上凯维诺半岛(keweenaw peninsula) 顶端铜港(copper harbor) 城外的最高峰,鸟瞰苏比利尔湖。太阳还没有升起,清风浩荡,横无迹涯,天空薄有微云,在湖光山色下溢光流采。这是我五大湖之行的最后一次眺望苏必利尔湖,我静静向湖天交汇处注视,算是作最后告别, 然后掉头南下。


(清晨,苏必利尔湖畔的铜港)

麦金娜峡湾是上下半岛的必经之地。这窄窄的峡湾曾经是不可飞跃的天堑,两岸的交通全靠轮渡摆渡,一旦天气有变,风急浪高,南北双向的车辆往往不得不等上好几天。如今只需要短短十分钟,全拜“大麦” 所赐。“大麦”,是人们对麦金娜大桥的昵称,英文“mighty mac”的直译。麦金娜大桥长达五英里,1958年建成之初,曾经号称是世界第一长的牵引桥,即使在三十多年之后的今天,也还排名世界第三。

我宿营在麦金娜大桥边,当驱车隆隆地开在桥上时,左边是休伦湖,右边是密歇根湖,眼前是又一个人间奇迹,不能心里无感。

 
(麦金娜大桥,网上找来的)

前往麦金娜峡湾口的麦金娜岛,回首眺望,夕阳西下,大麦远远横亘在大湖中,休伦湖和密歇根湖在夕阳中融为一体,世界上的水,本来就是相通的。


(摄于休伦湖游轮)

於是,密歇根的车牌上的话,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了,“Great Lakes”( 大湖之州)!



从麦金娜大桥南下到底特律,这是密歇根州的最南端的大城市,出市区不久,远远的,伊利湖的碧水蓝天映入眼帘。那一日,一口气五百多英里,直奔至巴尔的摩,结束了我的五大湖之行。

五大湖畔奔驰,自是人生快事,车牌上的故事,则是记忆中的一颗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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