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双绞线,麻花针
柳儿爷在风圈儿抽烟被在马道上巡查的李科长逮个正着,韩哥不得不把打火机当摔炮儿,“意外”地“炸”着了老陈的眼,韩哥趁机往我裤衩后边夹了一把烟,我一下不敢动了。
“活他妈该!手拿开我看看!”李科儿骂道。
这大陆警察的同情心,和电视里讴歌的完全两样。老陈放下手,韩哥过去装模作样,“没破,没事儿,够悬的!”
“便宜了你小子!你,把兜翻了!”李科又叫上了。
我们都穿着一点式,韩哥把自己大裤衩的三个兜翻过来,确保没藏烟,再把打火机和香烟竖着旋出了顶栏,扔到了李科儿手中。
“下回别再叫我抓住!”李科儿说完迈着猫步,继续去“狩猎”。
我一摸后腰,松紧带儿上和裤衩里有一把烟!我掏出来出一挑大指:“韩哥,老陈,真有你们的!”
老陈很得意,韩哥无奈地说:“扔了两颗,还丢一火儿,走,茅台儿搓火去。”
下午,“黄盘”和“新疆”光脚去了大刑筒。“小四川”请示后去风圈儿补衣服,我也找了个缀扣的借口跟了进去,除了大柳儿爷,别人没有这样休闲的特权,都得一直坐板儿。当然,“性病”是在风圈“修养”了。
“小四川”用的是嫡传“麻花针”,这“针”是圆珠笔弹簧做的:弹簧尽量拉直,两头对折,对折处咬成一个钝头;双尾拧花,形似麻花儿,所以叫“麻花针”。因为针是监号儿的违禁品,虽然偶尔能“求针”,但是很费劲,号儿里这么多人,也用不过来。
缀我的扣子要用白线,“小四川”从松紧带上拆出了一组盘卷的细丝,咬住中间,双股同时搓了几下,末端打上结儿,一松手,一根漂亮匀实的细线就搓好了。
然后用裤钩儿磨边儿磨成的“刀”,从我衬衣袖口割下了多余的扣子,再把线穿进“麻花针”钝头的眼儿里去,用钝头把布顶开,这么穿针引线。没一会儿,扣子就缀好了。
“虎子”也混进来了,拿了件旧衬衣要缝窑儿。“小四川”将衬衣齐胸扯断,下半部分,缝两道边儿就是现成的枕窑儿。
我们夸了他几句,他说都是跟“大师兄”学的。他一边缝,一边跟我们讲他大师兄。
“大师兄”是林业科学院的博士生,因为在“明 慧网”上呼吁停止镇_压,被抓到前筒,再“悠”到七处仨月,再“悠”回这儿来的了。
那时候兰哥还没晋升筒道长,管号儿非常黑。犯人的鬼子票都不敢不交。每100元的鬼子票,可以上板儿吃一周榨菜,用点儿牙膏,做一周的板儿爷。除此特权,交过100的,能得把牙刷;交200,平时能用肥皂;交300,能混条毛巾;交400,放茅可以用手纸;交500,能得双布鞋;500以上,坐板儿调到第三排。
“大师兄”来的时候刚入冬。逮捕筒的犯人一般都坐了2~10个月牢了,衣服又脏又破,不少人只有一双破丝袜。坐板儿不准穿鞋,柳儿爷穿厚袜子还冻呢。“大师兄”发明了这种“麻花针”,练着给大家补衣服、补袜子、缝枕窑儿。枕窑儿可是看守所的宝贝,装衣服、当枕头很方便。号儿里一般只有老大才有,他给每人都缝了一个。手艺练出来了,他又给大家做袜子,从被垛底下找了烂棉衣,缝了23双棉毡袜,大家坐板儿脚就也不冷了。
“小四川”翻出了他珍藏的棉袜。象个高袎靴子,袜口儿还有一圈锁边儿的布套,里边儿穿着系带。袜袎上还用蓝线笨拙地绣着一个字母——这样洗了就穿不混了——真是太绝了!
“小四川”说:“我大师兄人太好了,大家都有棉袜了,他还光着脚,等给自己缝好了,‘河马’进来了,他二话没说又把袜子给了‘河马’。
“大师兄主动刷碗、洗衣服,大冬天都光脚下地,不光脚弄湿了鞋袜就没的穿了。洗衣粉管得最严,洗衣服特别难。兰哥隔天就换洗,“柳儿爷”、“板儿爷”一周洗一次,其余人半个月清水涮一次。大家跑马[1]裤衩臭的不行,个个发炎。他就用给老大洗完用剩的洗衣粉水,给我们洗裤衩、洗衣服,隔天一次。那点儿洗衣粉水哪够?他就先用凉水把衣服搓干净,换七、八次水,然后洗衣粉水里搓,洗完了水都是黑的,再用清水淘七、八盆,就干净了。大冬天挽着裤腿光脚站地上,有时候在风圈儿洗,零下七八度哪,凉水一盆一盆走马灯儿似的,一洗就是两三个钟头,手脚冻得都跟胡萝卜似的……”他说着开始抹眼泪了。
我问:“冬天不多给点热水?”
“每天就那么点热水。我大师兄还发明了‘热水窑儿’——就是把热水灌可乐瓶里,直接塞大被垛里,这样冬天早上也能喝上温水。大家还得洗头呢,每天打了热水,他兑成温水,给我们用肥皂浇着洗,两小瓶能洗一人,这样我们一周能用温水洗次头呢!”
“性病”说:“这在别的号儿,可是‘柳儿爷’的待遇呀!”
“小四川”说得高兴了,“我们穷人洗了就没的换。大师兄洗完衣服就塞到前边儿暖气缝里去,晚上他练完功了,再把衣服抽出来,翻个面儿,再塞进去。有时候老大醒了,看是他也不管。这样第二天起来,我们就能穿上干净衣服,还是热乎的……
“大师兄刚来的时候,因为练功,总挨打,后来把兰哥都感化了。兰哥看他穷,一分钱也没有,就给他衣服、袜子、毛巾,他都要,然后总是送更穷的弟兄,弄得自己最后连毛巾都没有,用做枕窑剩的破裤腿儿毛巾,中间破了还自己缝了个补丁……他不跟共-产黨服软,判了5年啊。走的时候,窑都是瘪的,我们好几个都哭了。”
虎子问:“他要是服软了,能判多少?”
“那就放了,学校来保过他,说低低头就出去了。可他就不,结果学籍、黨籍、户口,三开,打回农村,博士也丢了。”
见他还在抹泪,我说:“你二师兄也不错呀!”
“嗯!你看我二师兄发明的药,治痱毒多好!夏天也好过了。”
“性病”说:“还让咱天天能放大茅哪!你把解‘放’忘了!”
我问小四川:“你要早练了功,就进不来了吧?”
“当然了!我要练了能干那事儿?”
问他犯的啥事,他说:“我偷了我的工资!现在这社会,就知道欺负穷人。我和老乡给一个老板卖手机,底薪500,仨月不给我们发工资。后来我俩拿店里的手机卖了,准备回家不干了。结果老板报案了。后来我们傻乎乎地都承认了,谁成想要判刑?”
我问:“你没赔钱啊判你?”
“谁说没赔?全价赔偿,一分钱不少!照样判!我算看透了,共-产黨这法律,就是整穷人的!”
[1] 跑马:遗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