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流离、同甘共苦的大迁徙(上)-- 海外风雨六十载(十一)


辗转流离、同甘共苦的大迁徙(上)

据同学们讲,他们首先从南京出发时坐的是卡车,全体同学到达杭州后在杭州等了数周才上了去江西的火车,在江西吉安又转了一次火车才到达湖南株洲。已在火车上颠簸数日的同学们在株洲见到怀谷和他带的吃的时,自然高兴极了。怀谷记得那一整列火车都被遗族学校的师生所包,沿途常有各种人想上这趟车的都被拒绝。车厢里条件虽然简陋,但同学们的兴致却不低。火车就这样咣叽咣叽摇到了目的地广东。全体师生在广州车站等了数日后又上了去佛山的火车。 最后, 学校决定在佛山镇一个叫夏教乡的地方停下来待命。

在夏教乡,怀谷和同学们搬进当地的一个梁氏祠堂里住下来,吃的是大锅饭,睡的是就地打的通铺,但同学之间的关系却分外地融洽。学习是不能照常进行了,大家毕竟年龄小,不谙世事、不懂时局的混乱和危急,居然抓紧机会玩耍起来,有一个同学竟因玩水掉到一条小河里淹死了。校务长于是召集所有学生、提出严厉要求,才杜绝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怀谷在那里闲来无事时,也经常遛到村里东玩西看的。有一天,怀谷被一个老乡拖着手就往外走,怀谷不懂广东话,不知老乡要干什么,只好跟着走。这时,一个叫刘乾(其弟刘坤也是遗族学校的学生)的同学看到了,用广东话问老乡是怎么回事,才知老乡是要怀谷去他家吃狗肉。刘乾问老乡干嘛单挑怀谷去,老乡只得把怀谷几天前给他两个港币的事说了出来。怀谷听了心里十分高兴,自己不经意的慷慨经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回报,真应验了湖南一句俗话: 大方大方走四面八方哦。

学校在佛山呆了几个月后,又回到广州,并在黄埔军校暂居下来。黄埔军校位于广州市黄埔区长洲岛上,是1924年孙中山创办的一所新型陆军军官学校,它以"创造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为宗旨,为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培养了大批优秀的军事人才,在当时是与美国西点军校、日本士官学校、英国皇家军官学校、苏联伏龙芝红军大学齐名的世界著名军校之一,可惜的是,黄埔军校大部分建筑物于1938年被日军飞机炸毁。怀谷的大姑丈李正就是黄埔军校第一期的学员,怀谷遗族学校的同学中有许多人的前辈也都在黄埔军校学习过,所以大家觉得黄埔军校特别亲切。当时黄埔军校里有很多的橄榄树,许多同学是头次见到橄榄树、头次吃到橄榄,兴奋得不得了。怀谷觉得新奇的还有黄埔军校的游泳池,那个游泳池靠海而修,涨潮时泳池是满的,落潮时水就没了。当时,黄埔军校里还有许多部队用的水陆两用车,学生们常常爬到上面过瘾。

在佛山和广州那些非正规上课的日子里,怀谷经常偷偷溜回湖南,一是因为跟南京相比,广东离家近了许多,交通也算方便,所以常回去看看家人;同时呢,广东的学校生活比起南京来也差远了,怀谷每次回家也是为了从祖父手里拿些银子,以应付广东的生活。其时,学校正在做去台湾的准备,去台的名额控制非常严。学校在确定去台的最后名额时,怀谷正好不在学校,学校于是没把怀谷的名字报上去。等怀谷从湖南再回到学校时,一切都成定局。眼看就要脱离朝夕相处近两年的同学和师长了,怀谷心里十分着急,情急之下,怀谷找校务主任求情了。校务主任姓李,常着两颗星的军装,应该是中将的军衔。他是湘谭人,和怀谷自然是湖南老乡,看怀谷那猴急的样子,便答应想想办法。正好高年级有个学生离校参军去了,李主任便作主让怀谷顶了那个学生的名字,怀谷这才上了去台的名单。

去台湾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因怕节外生枝,怀谷没有再回醴陵和亲人告别,便和同学们一起上了一艘叫“金刚号”的轮船。许多同学想到轮船要漂洋过海、风吹浪打的,便蜂拥着躲到已经十分拥挤的船仓中,可是怀谷因为几年前在去上海的轮船上尝过仓中的滋味并且爬到救生艇上玩过,便径直坐到“金刚号”的救生艇里,一是视野开阔好玩,二是救生艇里没有那么拥挤更加舒服一些。结果,仓中的同学可受大罪了,不少人晕船晕得厉害,吐得一塌糊涂,空气恶劣极了。好多人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还不寒而栗。怀谷坐在救生艇上倒是很逍遥、惬意,现在回忆起来还怀念船上香喷喷、颗粒分明的米饭,因为湖南人一向吃不惯北方人喜食的那种粘米饭。

“金刚号”在海上颠簸了两三天后,终于抵达了基隆港。遗族学校的学生清点人数、稍作休息后立刻前往台北。这一时期迁往台湾的团体太多了,各方的协调工作都跟不上。遗族学校师生抵达台北后一时找不到落脚点,便在一个国民小学先住下来。这个国民小学虽然很大,但设施什么的比起南京的遗族学校来却是差远了。这一住便是数月。学校继续提供伙食以及卫生纸、肥皂之类,但是衣服却不再发放了。一群远离故土、亲人的十来岁孩子,在没有正规教学、没有多少具体人员管理的情况下,颇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无事可干,大家开始以赌博取乐和消磨时光。钱是没有的,大家的赌注便只有手头的卫生纸和肥皂。有时候兴致高时,大家会吵吵嚷嚷的赌到深更半夜,饿了还跑到厨房拿锅巴熬粥充饥。除了赌博,同学们的另一个去处便是学校附近的京戏院。因为大家手头都紧,同学们就想歪招。一般是部分学生买了票先进戏院,然后由一个同学把里面的票根收集起来带出戏院,再把外面的同学分批接进去。就这样,大家倒也过得快乐和自由自在。当然,大家这种“不务正业”的情形,部分责任应该归于校务主任对学生们的放任自流。那个时候,校务主任李先生是自顾自去了,儿女众多、子孙满堂,新到一处都需要他来安置,他如何有精力分给学生?据说李先生还有另一个隐情:他在带领学生从南京到台湾的这一路,贪污了很多钱,遂不敢多在学校露面,怕引起学生们的公愤。后来的确有人要起诉他在乱世中的混水摸鱼。只是李先生在学生中还有些人缘,拥护他的那一部分同学因念着他的好处谅解他,甚至在主席校董面前替他说好话、遮掩他的不是。加上李先生自己向来也擅长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一套,当初得到校务主任一职也是因了和上面的关系不错,所以,关于李先生的贪污,最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来大肆嚷嚷要告他的同学在吓唬他一通后也没有动真格儿的,当然,李先生冷汗是吓出了几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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