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在哪?”

        
  “下次在哪?”梅森(Mason)手放在海伦娜(Helena)的“那儿”色迷迷地问。“人挺瘦的,这里很肥。”他俩都赤条条地在床上躺着。

  “到时候再说吧。”海伦娜把梅森的手挪到自己的胸部。“怎么说得那么流氓?”说着她示意梅森在拥抱她,抚摸她。

  “我得赶紧回家了。”梅森抱了抱海伦娜,下地往卫生间走,打算冲个淋浴。“我太太说是带孩子去朋友家Party(聚会),说不定会早早回来。我们的女儿小,才五岁,她不愿意让孩子玩得太晚。”

  “还不到(晚上)九点呀,着什么急?”海伦娜也坐起来。“从我家到你家不就两分钟路嘛。”

  “那就更得小心。”梅森进了卫生间开始冲淋浴。

  海伦娜来到穿衣镜面前看着一丝不挂的自己。她用手遮住下面,摆了个姿势。四十岁的女人还能像她那样体态轻盈真少有。她属于小骨头架子、瘦长那种身材。这种身材保持苗条有先天的优势。当然,海伦娜平日也是非常注意节食的,以至她都显得过瘦了些。锁骨、肋骨很明显,乳房虽然没下垂,但并不丰满,臀部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海伦娜认为,从外观上讲,亚洲女人的身材无论如何比不上欧洲、非洲的女人性感,与其煞费苦心地用外科手术丰乳,不如简单地控制体重,让自己的身体变成漂亮衣服的架子。是的,海伦娜的衣服多极了,旗袍、长裙、西服套装、名牌牛仔衣裤等,多得家里所有能挂衣服的储藏柜里都挂满。到底自己有多少套服装自己也说不清,反正逛店时见到了喜欢的衣服,无论怎样也要买下来,不然心里就不踏实。要是特别贵呢?嗨,早晚会有降价的那一天。“要是买东西不问价就买就好了。”这是她感叹最多的话。海伦娜的先生在一家药厂科研部门干活,年薪八万。这钱加上海伦娜在公司挣的不到两万的年薪,过美国中产阶级的日子足够了,但还是不能“买东西不问价”。

  她还有个最大的遗憾,腿略显短一点,或者也可以说上身略长。要是她的腿能再长五公分,她就是一米七三,标准的服装模特的身材。为此她特别爱穿高跟鞋,而且是那种厚底的高跟鞋。这样下就能让她的身高接近一米七五。当然,走路有些困难,但她知道,配上精心挑选的衣服,我海伦娜是多么的潇洒。

  “哎,”她轻轻叹口气,镜子里那张脸长得太一般了。眼睛、鼻子、眉毛都那么一般,肤色也太黄了点,不过是张娃娃脸,不显老。镜子里出现了梅森,精雕细刻的一张奶油小生的脸,淋浴后头发精心地梳了一遍,不过还是略显出秃顶的迹象,他也就四十五岁嘛。梅森很为过早谢顶苦恼,他非常注意保护自己的头发。这是先天的,没办法。他很白,显出脸上几个小小的雀斑。“光着身子坐在这里干什么?看看你有多美?”

  “等着你呢。你冲完了我好洗去。”海伦娜转过来,欣赏着梅森匀称、光洁,将近一米八的身体。他的皮肤跟女人的似的,连寒毛都很少。

  “你去吧,我这就走。”梅森说着,往身上匆匆套衣服,看海伦娜还呆呆地看着他,又说:“快去洗呀,小心冻着,现在已经不是夏天了,这两天连着下雨。”

  海伦娜心里有一丝不快,她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往卫生间走。梅森过来吻了她一下。

  喷头的水淋在身上、脸上,忽然海伦娜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这个梅森怎么显得一点情义也没有?又一转念:咱又不是林黛玉,这不就是玩一玩嘛。和梅森这种关系已经四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呀。她没那么多机会和梅森在家里幽会,这次是丈夫出差,女儿周末去女伴儿家开Party过夜,而梅森借故没有和妻子去参加聚会。

  哎,一晃都过去四年了。

  海伦娜的中国名字叫郑丽娜,她先生--个头比她矮三公分的“武大郎”,原是江西山沟沟里的农村后生,不是一般的聪颖,加上发愤念书,上了大学,再念研究生,后分配在西安一家研究所里工作。再以后一路过关斩将考到了美国读博士。在去美国之前,经人介绍和二十出头的纺织女工郑丽娜认识,并火速结婚。按理说,这位学业有成的农村后生经介绍见的漂亮女孩儿多了,不至于见着个略有姿色的纺织女工就走不动道。可我们的郑丽娜很快和他上床了,这在1980年代末的西安古城确实“先锋”。农村后生对女人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体贴、温柔就行了。郑丽娜做到这点应该没问题,至少在当时没问题。在农村后生登上飞机去美国时,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他踌躇满志,满怀成家立业的使命感。

  郑丽娜半年后到了美国变成了海伦娜。丈夫读书当博士后那些年,俩口子日子过得紧巴。两家的老人都曾来美国给他们带过孩子,但又都耐不住寂寞回了国。海伦娜一直在餐馆打工。她没有去上学,那是要花钱的,再说她也读不进去。如果她是个读书的料,在国内就不会去当纺织女工了。其实打餐馆当Waitress(女侍者)她挺适合的,喜欢跑跑颠颠,能张罗,海伦娜小费挣的总比别人多。

  “那些年我多苦呀。”这是海伦娜的口头禅。凭心而论,海伦娜在丈夫读书的那些年确实是贤内助,侍候丈夫,带孩子,操持家务,她勤快得很。如果她原来纱厂的人们知道这些恐怕会大惑不解,都以为她到了美国就会把这农村后生的丈夫给蹬了呢。“这小丫头那时搞出多少风流韵事啊。”她当年和厂子里的好几个修理工有染。嗨,你要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这说明海伦娜有心计。她把这个一年能挣八万的丈夫蹬了能找到更好的主儿吗?所以她说完“那些年我多苦呀”之后就是一副苦尽甘来的表情。可不是嘛,“我先生是那种勤勤恳恳的人,到公司七、八年从来没想着‘跳槽’,现在已经是部门经理了。女儿学习上一点也不让我操心,功课门门都是A(优秀),现在SAT(美国中学综合考试,大学入学最重要的参考分)现在就1400多分了。”就是女儿长得差些,像她父亲,个子矮,腿有点儿短。海伦娜想尽办法打扮女儿,可怎么打扮就是不入流。

  “哎,幸亏你学习还好。”海伦娜有时搂着女儿感叹,毕竟是身上掉下的肉啊,从小是她带大的。女儿这时就笑笑,用英文说“妈妈,你漂亮就行了”。母女俩感情好着呢。那海伦娜和丈夫有感情吗?这个……是不是因为梅森的出现使海伦娜不再忠于自己的丈夫?可在这之前他们的夫妻关系又怎么样呢?

  此刻梅森正在自己家里给妻子打电话。妻子告诉他正要打电话来,她们的女儿和主人的女儿玩得高兴极了。一说要回家了,两个小女孩儿都哭起来。“培芬(女主人)一定要我们留下来,我们就在这儿住一夜了。大概明天中午之前回家。”

  “要千万注意,别让咱们女儿太贪玩。别吃得太多,要好好睡觉,别受凉了。这几天下雨天气凉。”梅森放下电话。想了一下,又给海伦娜打电话,说自己的太太和女儿夜里不回来了,意思是想再过去。海伦娜当然不会拒绝。梅森看了一眼墙上女儿的大幅照片,出门往海伦娜家走去。

  梅森来美国都有二十年了。他是上海人,叫刘树森,父亲是个老教授。他初中毕业还是“文革”时期,被分配进了上海一家纱厂当修理工,一干就是九年。一直到他1983年来美国。老父亲那时一说到儿子当工人就摇头叹息,“耽误啦,树森给耽误啦。不然大学都毕业了。”其实刘树森不会读书,不然1977年恢复高考后,他用用功,怎么也可以读个夜大吧。但老教授不愿意这么想。他索性通过在美国留学期间认识的老关系,让自己不学无术的儿子去美国留学。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梅森。

  梅森在美国真是大大辜负了老父亲的热切期望,幸亏老教授在十几年前去世,不然知道儿子在美国也就是鬼混还不得气死。一句英文不会的他来美国后当然是先进语言学校。那儿的学费不菲,这可是要靠打黑工来挣的。他爸爸的老同学只是担保梅森来美国读书,剩下的就是梅森自己的事了。

  刚到美国时,梅森确实还有着拼一家伙的念头,也就二十五岁嘛,读好英文,然后在去大学学个容易找工作的专业,然后找到工作不就可以在美国混了嘛。但两个学期下来梅森就累得受不了了。而且他看到些不知怎么来美国的中国人,也是来读语言学校的,他们在学校注册交了学费后就不来了,然后一心一意地在纽约中国城的中餐馆里当Waiter(侍者)挣钱。校方其实多少也知道这回事,但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学生交学费。人们管这种人叫“职业学生”。当然,“职业学生”是不能无限干下去的,总是毕不了业,按法律就不能注册了。“不让注册不就是‘黑’(非法居留)了嘛,先挣点钱再说,大不了回国。”那些人满不在乎。跟着梅森也当了“职业学生”,也满不在乎。

  他染上了些恶习,常赌钱,有时嫖妓,但不敢太放纵,好歹没有吸毒进入黑社会。他曾和两个女人同居过,一个台湾来的女人和一个福建偷渡过来的女人,但都不了了之地分手。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天天混下去,就在他开始为在美国的身份发愁时,“六四”事件发生,立刻可以合法居留美国了,几年后绿卡如天上的馅饼掉下来了。他也到了“小生三十五,衣破没人补”的阶段。这时他遇到他现在的妻子,一位其貌不扬大陆女留学生,一位从北方农村一路苦读出来的女才子。

  他们认识当然是那女才子来餐馆打工。梅森很快做出重要的人生决定。“就是她了。”以他翩翩的骑士风度,以他殷切的关心和爱护,以他俊美的相貌,渐渐赢得了芳心,终于结了婚,尽管他比对方大十岁。女才子也知道面对的这个男人会夸夸其谈,但被浑身舒服的感觉包围着便身不由己了。这么讲话好像很酸。嗯,确实过份了些,梅森不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在没有和海伦娜来往之前,他确实没沾花惹草。就算现在和海伦娜维系着这种关系,不也就仅仅是性上的相互满足吗?这话听起来真…有些别扭。

  你说海伦娜的丈夫和梅森的妻子结合该多好呀,他们是一路人。胡说,让海伦娜和梅森成为夫妻吗?他们从来就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一丝一毫也没有,真要是那样,他们怎么过现在的日子?海伦娜还能不断地买时髦衣服吗?梅森还能开SUV(运动房车)吗?

  女才子博士念完后在药厂找到工作,他们搬出了纽约。梅森在附近的一家华人开的仓库干活,一混就是六、七年,后来升到小工头的位置,年薪两万出头。妻子是六万多。夫妇俩和一个小孩儿,这钱足够了。

  仓库里干活的多半都是中国人,来自大陆或台湾。大家都是英语不好才到这儿来干活混饭吃,文化层次显然不高。都是男人在一起,聊性是最感兴趣的,在这仓库里要加个“更”字。梅森最放肆。他愿意把性交每个细节都用滑稽的口吻说出来,毫无顾忌。他爱说自己“数不清”的艳遇。跟他有过性关系的女人当然有,但没他平日说得那么多;纽约的妓院去过,但不是像他说的“经常去”;他那时倒是常去看脱衣舞“钢管秀”,不过很少像他在人们面前声称的,每次都把脱衣女郎招过来让其“特殊服务”,并慷慨地付小费。梅森是很能渲染的,口才不错,听众们哄堂大笑不止。当然,他从来不提妻子。

  海伦娜在公司里做记帐的。她刚来时,仓库的男人们就说来了个漂亮女人,简直是服装模特。看着海伦娜摇摇摆摆地从办公室来仓库办事,梅森瞟了一眼低声道:“一般。太瘦了,不性感。”面无表情。但心里“格登”一下。因为海伦娜的神态让梅森想起当年在上海时和他打情骂俏的纺织女工。

  那时有个特别浪的女工还真和梅森有一腿子。那是个三十岁的离婚女人,也特别瘦。他们眉来眼去渐渐热乎起来,终于有一天夜班时,那个女子和他在储藏棉纱的仓库里发生了性关系。不过那次他没有成功,早泄了,但被激发起来的性欲真让他血热。他那时是二十岁。可以这么讲,在没遇到海伦娜之前,梅森和那个比他大十岁的女人的性交是最难忘的,虽然每次都是在工厂仓库的黑暗中,在犄角旮垃,在大棉纱包上。只要是有机会,两个人对对眼神,他们就想方设法找个没人的地方偷情,他俩一心一意、忘情地做爱、销魂。

  梅森和妻子的性生活是乏味的,甚至很失败,女才子对之根本不感兴趣。梅森是想尽办法循循善诱,但一筹莫展。哎,看看她的生活背景,情有可原。海伦娜和丈夫当然也是如此。所以梅森和海伦娜不由自主地很快接近。在一起一聊天,哈,相互的角色都那么合适。一个是“纺纱女工”,一个“修理工”。当年他俩一个在西安一个在上海,毫不相识,这要那时在一起还不得是乾柴烈火?现在碰上了也得是乾柴烈火呀。

  一切都那么心领神会,两个人很快粘在一起。他们精心地安排着幽会的时间,见了面就热烈地做爱、看春宫录像片,然后再做爱,兴致勃勃。几年了,几年下来没露一点点蛛丝马迹。哎,能找到的机会总不是很多,那就更得好好珍惜、抓紧。

  此刻梅森再次来到海伦娜那里按门铃。门立刻打开,海伦娜穿着见半透明的睡衣等着他呢。梅森进来锁上门,默默地看着海伦娜。这个女人一笑,敞开睡衣,里面是裸体。梅森轻轻地抱起她走向卧室……

  “你说如果我太太忽然有急事给家里打电话,我恰巧不在家,这事后可怎么解释?”云雨过后,梅森抱着在他怀里的海伦娜问。

  “这真是个问题。要不下回咱们到你家去?”海伦娜闭着眼,伸出手轻轻扯着梅森的耳朵。“可到你家,我老公,或者我女儿来电话怎么办?接不到我女儿的电话我得急死,这是我身上的肉……可是她长得一点不像我……”

  “可她功课好。”

  “女人就得好看,否则就不是女人。”

  梅森看着海伦娜叹口气,“我女儿长得像她妈妈。”

  “你喜欢你女儿。”海伦娜笑笑。

  “难道不是吗?毕竟是我女儿。”

  “我漂亮吗?”海伦娜狡猾地睁开眼。

  “当然了,否则怎能嫁个能挣钱的老公?”

  “你太太可真倒霉。”海伦娜这话可有点……

  梅森沉默了一下,把“你老公也真倒霉”咽进肚子里。这种话会让海伦娜火冒三丈。“你说的,女人不漂亮就不是女人。她(梅森的妻子)对男女之间的事没兴趣,可我有兴趣。我喜欢女人,喜欢漂亮女人。谁让你漂亮呢。再说了,除此之外,我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不听,不听,又振振有词。显你能说?跟我说这些干嘛?瞎解释什么呀。”海伦娜还是发了无名火,顿了顿又说:“我也一样,除此之外没做过对不起我老公的事。”

  梅森暗笑,心里自嘲:咱们都一样,总要证明自己的行为是不得已。难道我们真的就这么心虚?“咱们下次还是去旅馆吧。”梅森说。

  “一次、两次还可以,多了要露陷的。”

  “下次在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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