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爱太艰难
女人故事系列之一
（十七）
然而，生活对于雨欣来说就是这样；还没来得及等她细细品味这幸福的滋味，幸福就在那一刻嘎然而止。
雨欣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漫长的夏日黄昏，麦克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打来一个电话说丽尼有急事，他要赶到伦敦去。雨欣感到很是诧异，她想如果没有特大的事，麦克一般不会这样做。因为这一趟毕竟要开三四个小时，而且是在下班的高峰期。雨欣看了看表，已经是快六点了，也就是说，麦克要到半夜才会到。雨欣有些惴惴不安。
麦克终于来了电话说丽妮进医院了，他需要在那呆几天才能回来。她有危险吗，要不要我也过来？不用不用，麦克有点急躁，她会没事的。你好好看家等我回来，说完就挂了电话。在雨欣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没说，Bye, my love.
两天之后，麦克回来了，一脸的疲惫让雨欣感到心痛。丽妮好点了吗？她没事了，麦克说。不知怎么，雨欣觉得麦克不太愿意谈这个话题，也许丽妮真的得了什么病，雨欣猜想。在这里，个人的健康状况也算是隐私。
自从麦克和雨欣一起生活以来，在雨欣的劝说下已经不太喝酒了。可那一晚他却打开一瓶白兰地，一个人喝了起来。雨欣很诧异，但什么也没说。她走到麦克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麦克一手端着酒杯，一手伸过来搂住雨欣，不用担心，亲爱的，我只是太累了，喝一点酒我会睡得好一点，知道吗。结果他一人喝了大半瓶，然后摇摇晃晃的上楼睡觉去了。
在以后的几天里，麦克几乎天天晚上和他儿子或女儿通电话，情绪非常的不安。雨欣无心听他们的对话，只是偶尔听见麦克大声地说，No, no, impossible! 之类的话，她还真没见过麦克如此的不安，看来他的女儿真的病得不轻。可是对此麦克仍然对雨欣只字不提。
有一天麦克去上班不久，雨欣接到杰克的电话。他问你是一人在家吗？雨欣说是。他说我可以过来看看你吗？我已经在这附近了。雨欣真是吃了一惊，啊，那快来呀，怎么还这么客气，你也是回家嘛！哦，我是来这里开会，顺便过来和你谈点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然不，雨欣回答。那好我马上过来接你，我请你去喝咖啡怎么样？也好，雨欣迟疑着。
说实话，雨欣满心的狐疑，这几天一连串发生的事都有些诡异， 但是雨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安。如果连最糟糕的事你都经历过，那么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再惊慌失措。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何况杰克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杰克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非常熟悉这个小城的角角落落。他带雨欣来到一个非常幽静别致的小咖啡馆。雨欣为自己要了一杯Cappuccino,。然后问道，丽妮到底怎么样了，她好点了吗？哦，她好多了，已经出院了。她到底怎么了，你父亲也不愿意说，她究竟得了什么病，有危险吗？其实，事实上，杰克犹豫着。难道跟我就不能说吗？雨欣问。其实丽妮没有病，她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杰克回答。
雨欣惊呆了。
对不起，我可以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吗？杰克问。
雨欣还是呆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丽妮，自杀。她怎么也没法把这两个字眼连在一起。她到底为什么呀，雨欣想到麦克回来的那晚喝得烂醉……。
哦，对不起，你说什么？我是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什么？你，我父亲，你们准备结婚吗？你父亲好像有这个意思，但我还没想好。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不要答应，杰克说。为什么？雨欣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你知道，我父亲马上就是退休的老人了，他几年前和我母亲离婚时已经能够分掉了他一半的财产，当然这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我母亲毕竟和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现在如果他又和你结婚，以后一旦你们要离婚，当然我是说如果，我父亲又要分一半给你，这样他的晚年会很惨的，再说……
雨欣真是有点吃惊，她一点都没想到杰克跟她要谈的竟然就是这个！虽然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虽然她对杰克一直心存好感，但她还是能感到一股火从心底冲了上来。她控制着自己，尽量平静地说，杰克，你怎么能想到赶来就是和我谈这个！我可以告诉你，首先，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嫁给你父亲，第二，我们结不结婚是我们自己的事，确切地说是你父亲自己的事，你们怎能干预？你是律师，你应该比谁都懂；第三，你们凭什么就断定我们会离婚；第四，你怎么就知道我要不要你父亲的财产；第五，……，雨欣停住了，一瞬间，她似乎明白麦克的这一对儿女在担心什么了，可是，……她突然觉得生活是这样的无趣，弄来弄去都像是在演一场滑稽剧，究竟谁是演员谁是观众，她糊涂了。
杰克并不生气，他不愧为是律师出身，不紧不慢的品着他的咖啡，颇有耐心地等着雨欣把话说完，可是雨欣不想再说了。沉默了大概有那么一分钟，杰克说，自从他们的父亲把着这个想法告诉他们后，他和他的妹妹就一直在说服父亲放弃这个念头。我们知道父亲很爱你，他接着说，可是你们现在不是已经住在一起了吗？你们相互陪伴这不是挺好嘛，干吗非要结婚？但我父亲完全不接受，为此丽妮竟然做了这样的蠢事，幸亏发现及时抢救回来了，但若父亲不改变主意，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所以我特地跑过来请求你，如果你不愿意，父亲就没办法了，不是吗？另外我和丽妮商量过，我们甚至可以给你一笔钱，你考虑一下提出一个数目，我们一定尽量满足，总之能保证你今后生活无忧……
雨欣开始走神了，杰克后来说的话像是天上飘着的白云被风吹得越来越远，她的耳朵像是被塞上了棉花，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是啊，雨欣想着，本来一家人好好的，本应按着千百年来的秩序，子承父业，突然半路介入一个陌生人，将可能把他们多年来的计划打乱，这恐怕轮到谁，谁都难免不安。雨欣想到这，有点明白圣诞节聚会上，她不舒服的感觉来自何处了，来自他们对她隐藏的敌意。雨欣可不想与谁为敌，事实上她甚至可以对杰克说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要你父亲的，但她不想说，她只觉得多年以前，她忧郁症严重时的那种无力感突然出现了。
对不起我累了，我要回家。说着雨欣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等等，我送你！杰克急促地说。不用了，杰克，我可以叫Taxi。 那么，杰克也不顾体面了，大声说，那么请你不要告诉父亲，求你了！雨欣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像要喷出了火，一字一顿地，她说，你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干涉你父亲的生活，律师先生！说完，转过头走出了咖啡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