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资的作风一向是认钱不认人，认能力不认关系，除非这关系可量化成具体业绩及潜在利润。若是撞上两组人马抢同一位客户，大家通通有奬,业績則按照貢献比例均分.
纵使是恶性竞争老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客户没有流失到其它竞争同业即可。
香港，印度同僚飞来台北接案子是司空见惯的事; 同样的子沂台北的投行同事也常飞到香港或是内地去稳定台商客户以免被自己人撬墙脚。
难得近几个月来子沂首次起了个大早精神饱满神采飞扬地到公司报到.
出门前打开手机一瞧Brian和Adam各有数通未接来电显示及留言等着她回复.
一个是关心她昨晚回家后的状况及再三保证和林知琳绝无任何瓜葛,希望能透过她向严二哥解释清楚.
另一个则是不断地重复着对她的思念,再三提醒周末要飞抵台北之事.
两个人都令子沂心烦意乱又无法置之不理;索幸先搁置一旁等自己忙完公事后再烦恼吧.
想不到才进辫公室即收到恶耗:香港大老板当天下午的班机抵台,临时指定要子沂准备齐全关于在 IFA 柏林电子展上和子沂求爱不成反倒是结了仇的Jerry洪董的科技公司一切最新财务数字,等他一到台北办公室即开会讨论细节.
当时子沂为了避免落人口舌,返台后随即便把这家公司转给旗下的大将Karen去负责追踪以免多生事端不说还里外不是人.
心里虽然感到纳闷但子沂仍把这家公司过去两年,一年,半年的财报及市场上最新出炉的研究报告全调了出来并找Karen来了解状况.
乍看之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美国的电视销售数字持绩创新高,营业额更是三级跳.
除了负债比例高些,存货周转率天期较长造成AR(应收帐款)数额庞大,但在电子产业里尤其是自创品牌的公司这是普遍的现象,并不算是太大的意外.
Karen给的评价是短期可持有续抱但涨幅超过一成即该出脱;毕竟毛利率及净利率不高加上产业前景不明,获利相对不稳定.
子沂午餐时间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再三细读手上所有的数据,深怕有一点闪失又要被香港大老板往死里整.
子沂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仔细推敲着财务数字一页页地拜读Jerry洪公司的近两年的财报,字里行间总觉得那里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正是肠枯思竭之时接到了谢雅庭的来电.
“子沂妳还记得有我这个朋友吗?Joyce跟我说妳再不去看她就要和妳一刀两断了,我也要登报作废我们的友好关系,反正也快要形同陌路了..”雅庭还在电话另一头叼絮着,子沂却顿时有如当头棒喝,灵光乍闪而过但一时间又抓不清头绪,只觉得自己隐约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看了看时间大老板该快到公司了,当下也不再多废话,连声陪不是并答应雅庭的请客要求便赶忙收拾资料进会议乖乖地等着备询.
出人意料的是大老板一进来并未板着脸如同上回在香港开月会时傲慢刻薄,事事针对着她要她好看. 反倒是笑容满面亲切有加的和子沂闲话家常;一会儿夸奖子沂的工作效率佳,一会儿又赞扬子沂的穿著打扮是台北办公室里最美的一幅风景.
言辞之间隐约地暗示若不是自己早已结婚多年一定会拜倒在子沂石榴裙下穷追不舍.
简直令子沂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招架才对.
除了手掌心不时冒汗之外,子沂只感到心惊肉跳,戒慎恐惧,丝亳不敢掉以轻心.
大老板把Karen支开去准备资料,这才轻松地点上了Dunhill Signature雪茄,用锐不可当的眼神扫了一下子沂似是询问她是否介意, 适才闲闲地说起,” 这款烟草加了蓝莓甜香，抽过一次就喜欢上了。如果吸得太快的话，前后段味道绝对不同，前段味佳，后段苦涩，拿来锻炼自己的斗客水平，非常适宜,令人流连忘返.”紧接着话题一转立刻切入正题,”晚上七点半我作东请洪董用餐,在世贸三十四楼潮州菜,由妳作陪,我想妳应该知道该如何做了吧?!”他的目光直接而严峻,根本不似是给子沂有考虑的机会,就是要逼她就笵.
子沂迟疑了一会儿,这才鼓足了勇气问道,”罗先生,我并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是否可以明示？”
只见怒火缓缓地从大老板眼中上升,只差没把她整个人吞噬掉.
他捺耐住内心的不满,语气冰冷平静的说,”上回妳让Jerry 洪下不了台,所以公司的大生意飞到荷兰银行手上去了.
现在我得到消息: Jerry要办现金增资去投资美国的TV销售渠道公司.金额不会低于三亿美元.这次由我亲自出马再带妳一起去给他陪个罪,让他渲泄一下怒气这档生意就有机会到手了. 若是妳觉得委屈,到时候考绩及奖金都算上妳一份如何?”
子沂沉默了半晌,这才抬起眼帘坦然地直视着大老板,”罗先生,很抱歉我无法配合您的要求.自从"Enron scandal"(安然能源公司丑闻)发生后,03年美国证监会已立法要求同一个金融体系的投行单位及研究单位必须要维持绝对的独立运作不能互相影响或是挂勾.公司内部这样的运作模式亦已行之有年,我想不该由我去带头违背这样的机制才是.”
大老板听了简直怒不可遏,咻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子沂的鼻子口不择言地骂道,”还轮得到妳这小毛头来教我什么是合法的机制吗？
我告诉妳,能帮公司赚大钱的机制就是公司内的合理机制!
只不过要妳去道个歉喝点酒陪个罪就可以化解恩怨及拿到业务的事;又不是要妳脱衣陪上床!妳不但不肯做,居然还敢义正言辞地告诫我,妳真是不想混了是不?
喔,对了,我忘了妳有良好的家世背景,根本不需要靠这份薪水过活,难怪敢这么嚣张!
既然如此别怪我不事先提醒妳:还有两个月即年底了,妳今年的考绩我是绝对不会让妳过的!妳有两个月的时间去令谋高就,看看那家金融机构是照妳所谓的合法方式在玩的!
两个月后妳若还没自行请辞别怪我让妳当众卷铺盖走人!”骂完了大老板仍怒气冲冲,脸泛潮红喘嘘不已.
孑沂淡然镇定地看着大老板,”罗先生,进入UBS至今我凭借的是自己的努力和才干而不是靠背景及脸蛋.若我需要利用这些就不必进这个圈子卖自己的命了.
你放心,我随即便会提出辞呈办理交接的,但我还是坚持我的做法.
另外站在专业的角度我还是要提醒您:对于洪董公司的财务状况我持保留态度,因为我才发觉出他已经连续两年更换签证会计师了; 同时财务长也是一年一更!
希望您在和他敲定案子前能先把这两个问题厘清,会有助于您下一步的判断.”说完子沂深深地一鞠躬便转身而去,留下大老板一人在会议室里兀自发怔愤恨不已.
方才在子沂提到安然事件想替自己脱身之时,电光火石之间她记起了安然能源的倒闭事件即是起因于造假帐之故,还因此拖垮了全球前五大的会计师事务所,Arthur Andersen.这才令她联想起当谢雅庭戏谑地宣称要登报作废两人的姊妹情谊时,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是Jerry洪公司的财报上注明两度变更签证会计师,同时亦因此而登报作过补充说明.
子沂深信凡事出必有因!
越是色彩鲜艳诱人的果实往往代表了背后更为剧烈的毒素.
只不过情场尚未得意的她,想不到事业却得先付之一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