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我是一个少年老成,酸不溜丢的愤青,喜欢故作深沉地授人以人生大道,那种热情跟教徒传播福音有一比,闹得我的老朋友们一看到我眉头皱起,双手轻扬,就借口要上厕所,免得闷死。估计大家都认定我非常傻B,只是不便明言。如今我在听别人传道的时候,为了不被列入傻B的行列,只能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这种行为,最近被定义为“装傻”,并被断言“男女通吃”。用我们跑江湖的说话翻译过来就是说,“装傻”这种状态是阴阳掌的最高境界,而我老人家已经练成了炉火纯青,可阴可阳的老妖怪。
聪明人拍马屁确实与众不同,我这老妖吃了这一拍,眼看越发要疯疯癫癫地装神弄鬼起来,这时旁边另一位高手轻描淡写道:即便你装傻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后脑勺上有一双特别清醒的眼睛,盯得我毛骨悚然--考,本来以为我已经练成了张无忌,结果还只不过是梅超风。
昆德拉借美女画家萨宾那之口说:一个人只要在被别人注视的状态下,永远不可能是他自己。这话再用我们跑江湖的说话翻译过来就是:只要你在人前,无论装B还是装傻,都是装,都不是你自己。
你是谁?你的灵魂在哪里?
这个非常不酷的问题,我在我的装B年代经常跟人讨论,如今你如果再跟我讨论,我难免会很装傻地回答:我干嘛非得是谁?非得有灵魂?然后长吸一口烟,假设没被呛得咳嗽,那模样就相当地酷,不明就里的同学难免被我闹得得晕晕乎乎。其实我心里清楚:本质上,自己仍然是当年那个傻B,只不过装B是真傻,装傻是为了假装不傻,实际上装傻也是装B,所以说到底还是傻。
我的偶像傻球曾经经典地总结萨特(还是尼采?)的人性论,说人身上有两个自我,“超俺”(理智的自我)和“本俺”(感性的自我),人生其实就是超俺和本俺的斗争,一会儿超俺赢了,一会儿本俺赢了。他们哥俩打架的时候,人就郁闷,和好的时候,人就平和(原话找不到了,这是俺凭借记忆发挥的哈)。
超俺和本俺,谁是你自己?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被这样的问题折磨,我的超俺和本俺一天到晚地自相残杀,闹得我差点精神分裂,在这种状态下,我没别的办法,只有不停地写小说,让他们在我瞎编的故事里继续打斗,希望他们分出胜负,好让我自己消停一下。所以现在回头看我当年的小说,无论男女老少,都脱离不了我自己的影子。推己及人,我发现天才艺术家的顶极作品都是在他们精神分裂时期创作出来的,有的人运气不好,到了超俺和本俺也没能握手言和,所以只好把自己结束了。我很幸运地不属于天才之列,所以活到了今天,虽然时不时仍然会有结束自己的念头,好在不够坚决--求生的本能比成佛的本能强烈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在超俺和本俺的斗争中自我平衡。我这个尘缘深重的人,有时候装B,有时候装傻。在不装B也不装傻的状态下我也会嘲笑一下自己,然后左手拍拍右肩膀:得了,老兄,不就是装吗?值得跟自己这么较真?反正在别人面前咱再怎么都是装,怎么装,装什么又有啥区别呢?别跟自己过不去。
如此,我不用写小说也消停了。呵呵
胡说到此,就此打住,否则很难不装,呵呵。跟同学们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不写小说,也不用上班,如今大把的时间,似乎无处挥霍。每天出门,对地面万分关注,可惜除了狗屎,并没有看到半星黄金;有时候也抬头望天,但是天色阴晴,从来没有掉馅饼的意思,雨水倒是很多。在家闲坐的时候最多,每天早起,也不梳洗,穿着睡袍,支着耳朵,指望突然门铃大作,大队人马,穿红着绿,敲锣打鼓,高喊:发财了,发财了,阿过,同去,同去。于是我就套上牛仔裤,脏毛衣,水管里接点自来水顺顺头发,同去了。
不过这样的好事至今未曾发生,估计我家门牌号码忘了登记,就算发财大军想起我来都不知道去哪里找。我自己有时候有时候雄心勃勃,有时候忧心忡忡,不过似乎也并非真的着急。混吧,先把今年混过,也许哪天财神爷散步迷了路,乱打乱撞到我家门口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