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永远是心里的念想儿,无论多久都忘不掉。最近,先生公出中国,母亲特意让他带回了我小时侯爱吃的食品 -- 煎饼。
如今的煎饼,已和小时候看到的大不一样。每张煎饼都包装精美,登堂入室,摆在超市的食品柜台上出售了。煎饼的品种也从单一的玉米面,发展到金小米的,黑香米的,八宝味的,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打开包装,撕一小片煎饼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甜丝丝,香糯糯,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煎饼是北方人粗粮细吃的食品。
那时候,粮食是按人头和工种供应的。东北居民每人每月固定二斤大米,十斤白面(老人和小孩细粮定量多一些,)余下的定量就是粗粮了。高梁米,玉米馇子,玉米面,是百姓人家饭桌上的主打食品。粗粮糙米,现在的人们吃上一顿,会觉得健康时尚又绿色,趋之若鹜。 当年的人们天天吃粗粮糙米,心里的感觉是“苦海无边,何处是岸?” 盼着过年过节过周末,吃顿饺子改善生活。平常就得变着法儿,调换花样,改良粗粮,使其不那么面目可憎。比如,玉米面掺上白面,蒸成两和面的馒头,或是玉米馇子加上大芸豆,煮成稀溜溜的豆粥。 而玉米面煎饼,则是最好吃的粗粮了。
城里的居民区方圆几里内,总有几家做摊煎饼生意的人家。日子久了,谁家摊的煎饼好吃,也就品透了。想吃煎饼,就带上玉米面去那家人家里换。刚摊出来的煎饼又软又韧,抹上鸡蛋酱,卷上炒土豆丝,萝卜丝,那叫一个香!同样是玉米面,蒸成窝头和摊成煎饼吃起来竟是两种滋味。
煎饼虽然好吃,可也不是人人随便想吃就吃的。换一斤煎饼得用一斤二两的玉米面,再付上每斤一毛钱左右的手工费。一毛钱现在听起来微不足道,可是在那三分钱一斤萝卜五分钱一斤葱的年代,却能买上一斤玉米面了。况且每个人的粮食是定量的,如果家里再有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就应了那句老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本来粮食就不够吃,换煎饼多搭粮食不说,还得搭上手工费,就远不如吃窝头和玉米饼子实在。吃煎饼,还真有点儿改善生活的味道。
看着眼前的一包包煎饼,我想起了高姨妈。
认识高姨妈家是弟弟出生以后。母亲产假结束要上班了,舍不得把弟弟送托儿所,想找个私人家照看他。几番寻找,经人介绍,找到了一户韩姓山东人家。母亲登门拜访后,觉得很满意,决定把弟弟托付给这家的女主人照看。
韩家的男主人比我父亲年长几岁。按北方人的习惯,我们做晚辈的要称他韩伯父或韩大爷,称他的妻子为韩伯母或韩大娘。可是“韩大娘”不让我们这样称呼她,她说各论各的,她要与我母亲这儿论姐妹,让我们叫她“高姨妈”,这样显得热络。从此我们就有了“高姨妈”。父母亲从来就喜欢结交朋友。结识了高姨妈家,他们也很快成了朋友。两家像亲戚一样走动起来。高姨妈对我的父母,按她家孩子的口吻称为“恁姨”,“恁姨夫”。韩大伯也成了家里的常客。
当年的高姨妈是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眉眼之间仍带出她年轻时的俊俏。这从她的五个子女的模样上就可得到佐证。 那时候,高姨妈的大儿子和大女儿都已经上山下乡,成了兵团战士。按当时的政策,二女儿敏姐高中毕业留城当了护士。三女儿春姐和老四小洁还都在念书。这三个女孩子个个漂亮。等到了过年的时候,见到从兵团回来探亲韩家大哥大姐,才知道什么叫英俊威武,靓丽可人。尤其是大姐丽,长得就像电影《永不消失的电波》里饰演何兰芬的演员袁霞。高姨妈年轻时的影子就在丽姐身上。
高姨妈家住的是三间平房,房前有个小园子。夏天园子里种花种菜,有蜂有蝶,是小孩子玩耍的好地方。园子的一角有个菜窖,冬暖夏凉,秋后开始存储白菜萝卜大葱土豆过冬天,这是让大人们羡慕的地方。那时候我家住在父母单位的家属楼里,没有菜窖,冬天储菜是个最让父母伤脑筋的。认识了高姨妈家,过冬菜就储到了她家的菜窖里。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不是高姨妈家的园子,与高姨妈摊的煎饼相比,园子排在了第二位。高姨妈的灶间有个鏊子,专门摊煎饼用的。鏊子是一个圆型的平面铸铁,直径二尺左右。砌在灶上,下面架火烧热。鏊子面上抹一点油,把发好的玉米面糊糊倒一勺在鏊子上,快速刮薄刮平,一张煎饼就烙成了。那时候没有煤气和电灶,烧鏊子摊煎饼全凭经验掌握火候。高姨妈摊的煎饼不温不火,面糊糊又发的甜丝丝的,摊出的煎饼格外香。高姨妈还会做黄酱,她做的酱比买的好吃。用高姨妈摊的煎饼,抹上高姨妈做的黄酱,再从高姨妈的园子里扯上几棵青葱,卷起来就吃,连炒菜都可免了。从此再不用上别人家去换煎饼了。
后来,父母搬了家,我也下乡,上大学,就不常见高姨妈和她的家人了。再后来,出国留学,回国探亲也是来去匆匆,算算,竟有二、三十年没见到高姨妈了。
如今,见到久违的煎饼,竟不由自主地想到高姨妈,想起了小时候,心里又涌出那份香味,那份乡味。
母亲捎来的煎饼
电影演员袁霞(此照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