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晨:我希望这个国家爱我这样的公民(图)


“如果让我说一句话,那就是:“我爱我的祖国,我希望我的祖国也爱我”。
 “你知道吗?一个好的剧组一定会让一个演员只管自己这摊事,因为每个部门都运转得非常好;同样,一个国家也一定是这样子。”姚晨试图用自己“阅历的存储量”去解释她看到的一切事情。
 姚晨是中国微博粉丝数最多的人,她对公共事务发表看法,用自己的影响力“传播正能量”,而这些,似乎远离着她的演员本职。
 “演员只管自己这摊事”的时代正在发生变化。在陈凯歌导演的新片《搜索》拍摄现场,姚晨也会与陈凯歌讨论类似的话题。这部电影里,姚晨扮演一个社会新闻记者,而她在微博世界里,早就在扮演着一个记者的角色。“演员的确占用了公共资源,你确实就得为这个时代发出声音。”她更愿意把这些看成是一个公民的义务。
 姚晨是2011年“中国梦”的被致敬者,致敬的一个理由是:她用自己独特的阅历和存储量,履行了一个公民的责任,向世界展现了中国演员的另一面。
 “我希望我的祖国也爱我”
 南方周末:你的中国梦是什么?
 姚晨:要说具体的有很多,如果让我说一句话,那就是:“我爱我的祖国,我希望我的祖国也爱我”。
 南方周末:一个国家要怎样爱你包括爱她的民众?
 姚晨:我不知道一个国家应该怎么去爱,但在一个国家生活能够是什么样的状态,我想的是八个字,“安居乐业、老有所依”。要让我觉得在这里很有安全感。“安全感”是所有人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有的人以为自己没有安全感是因为没有钱,可是我看到很多有钱人依然觉得没有安全感,有名的,有钱的,有权的,好像都没有安全感。
 南方周末:国家应该从哪些方面提高这种“安全感”?
 姚晨:有人说过一句话:“让一个公民不再惧怕另外一个公民。”
 南方周末:一个真正的公民应该是什么样的?
 姚晨:他们有想说的话,他们也敢说出这些话,他们生存的环境允许他们说出这些话;他们遵纪守法,对这个社会、对这个时代、对自己都负责任。
南方周末:你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
 姚晨:我的梦想一直在乱变。小时候觉得老师牛,就想当个老师。后来个子越长越高,大家都说,这么高应该去当模特,我就觉得当模特也很不错;结果长到1米68就不长了,模特也没戏了。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历史,尤其是明清时期的历史,想过当考古学家。刚上舞蹈学校的时候,我还想当个天才舞蹈家,幻想一到学校里,就发现自己是一个舞蹈天才,一举成名,结果发现,自己真不是天才。
 后来也没来得及想,就被命运牵着走到了今天。
 南方周末:你说“微博也是给人发梦的地方”,这句话怎么理解?
 姚晨:我做柴静那期节目的时候,要播出的前一天,新闻说微博是传播谣言的地方。因为关于我的话题大部分是微博的,所以大家都觉得恐怕播不了了。结果不但播了,大家看到了反馈都很好,觉得对微博有了更全面的了解,看到微博还有积极的一面。我们都很兴奋。听说政府部门的人也都会潜水来这里看,有些事民怨很大,没地方说话,愤慨得不行,只有在微博上发泄。如果真的有很多官员实名制来开微博,跟老百姓对话,官员会试图信任老百姓,老百姓也会试图信任官员。关系也就慢慢没有那么紧张了。
 女记者都是什么材料做的
 南方周末:你在新片里演的是一个记者,当时你有个疑惑:记者究竟是应该接近真相,还是应该还原事情的本质?现在有答案了吗?
 姚晨:从古到今有多少悬案,柴静的话很对,记者确实没办法还原真相,只能努力接近真相,可能连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
 南方周末:深入记者这个角色以后,你对这个行业有没有新的发现?
 姚晨:太多了,以前我们可能更多是和娱乐记者打交道,后来更多和社会新闻记者打交道。我前些天发了一张剧照,很多人留言说怎么不像,怎么可能那么好,然后讲述女记者的各种惨状,把我笑坏了。那其实只是拍着玩的,并不是戏里的状态。
 记者是非常清贫的职业,又得坚守一份新闻理想,更多的时候像修行者。我跟陈凯歌导演在讨论,我们都觉得好的调查记者特别像侠客,像堂吉诃德一样。每一个时代都会有这样的侠客出现,人们也呼唤有侠客出现,就像蜘蛛侠、蝙蝠侠这些侠都寄托着人们的期望。
记者也有生活和情感的一面,记者也要买房,也要面临恋人被别人撬走……跟所有人承担着同样的东西。但同时他还得去给别人解压,去照管整个社会。
 我每次看到那些特别触目惊心的报道,都会留意看一下记者的名字,有些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女的。我知道好多记者跟我是同龄人,有的比我还小好多,她们也是女孩子,女孩子照理说就应该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养养猫猫狗狗,跟男朋友幸福地逛街。我很难想象一个女孩子穿着冲锋衣,或者潜伏到黑作坊里,卧底几个月才能做出一篇报道。看这些报道的时候,我心里都得压抑成这样,我就在想,那些女记者都是什么材料做的。要干好记者确实太难。
 南方周末:这是记者的正能量,你觉得记者会带来负能量吗?
 姚晨:不报道,这些事情就没有了吗?正是因为有了报道,才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才会减少这种事情的发生;哪怕有负能量,也能转化成正能量。就像我看到有人说陈贤妹被房东赶出来,没了工作,我转发之前就多了一个心眼,去看看几个大媒体有没有这么说,果然第二天澄清的新闻就出来了,没这回事。不说,让大家觉得天下太平,天下就真的太平?恶化了之后,也许是上百件、上千件。
 南方周末:演记者的时候有去实习采访、调查什么新闻吗?
 姚晨: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之前有电影需要我去演一个发廊妹,三年前。大冬天的,我叫了两个男性朋友陪着我,我让他们去(发廊)给我打前站。后来我一进去,女孩看见我出现,腿立刻收起来,一副高傲的表情看着你,绝对比你还正经,是女人就有自己的尊严,尤其是面对同性的时候。结果也没聊成天,人家非常警觉,我们跟以前来的人不一样,可能觉得我们像警察。后来这个片子也没拍成。
 体验过生活,摸了一圈,我去演的这个角色才不会是虚的。演一个人,不是演她的外貌,不是穿着,是演她的气质。
 南方周末:有什么事件特别想去调查的吗?
 姚晨:开微博到现在,那么多案子都悬在那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我们面对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表示悲痛,可是悲痛过后,当一件又一件这样的事情出现,人们就开始麻木,比麻木更可怕的就是遗忘,很快一个事情就过去了,一个新的事情又出现了,大家也都这样活着,好像生活本该如此一样。
 南方周末:你也有麻木的时候吗?
 姚晨:说实话,你看到这种信息过多之后,下意识会选择更严重的看,这真是挺可怕的。
 南方周末:舆论的威慑力也在降低吗?
 姚晨:应该不会,这里还是提供了监督的作用,微博在悄然改变着社会。可能所谓的幸福感是来源于我们不知道,也许傻子最幸福。
 不发生是最好的,不发生一定强过不知道。校车事件出现的时候,我看了特别难过,虽然我还没有成为母亲,但是我非常喜欢小孩,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每个人多多少少感同身受,你作为公民的意识就起来了,你会觉得,我能帮他们做点什么呢?我捐校车?我捐上个五辆、十辆校车?我当时想呼吁我的同行,把全国有经济能力的演员都呼吁起来,捐一百辆、两百辆、五百辆校车。但中国有多少学校?光北京就不止500所学校吧?突然间那种无力感一下子就让你很挫败,你发现自己的力量太微薄了。我也经常问自己,我能做什么。但就像140个字的微博一样,有关注就会有行动,有行动就会有改变,微博之力,威力无穷。
 提醒别人,也提醒自己
 南方周末:微博也是一种自媒体,你在微博里也履行着记者的职能,比如抢救猫猫狗狗。
 姚晨:我不是极端的动物保护主义者,我就是觉得如果一个城市连猫、狗都不爱,怎么可能爱人呢?这其实就是欺凌弱小的一种行为,但凡人性比较正常的人看到那个东西都会觉得很残忍。我去新西兰和巴厘岛,在那两个地方看到了人与动物是怎么一种和谐的状态,那里的动物是不会躲开人就跑的,它们的眼神里也没有对人的恐惧,倒是人们经常会弯下身子去讨好它们,它们一脸尊贵,非常安逸地在那里生活着。但是你看咱们这边的猫猫狗狗。
 南方周末:这是一个悖论,在自媒体上,大家看到阴暗的东西,转发、呼吁……但呼吁是简单的,行动却是一件困难的事。
 姚晨:刚开始有微博的时候,所有人那种正义感都被呼唤起来了,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去表达自己的愤慨,我也是其中一个。那个时候不会那么理性,愤怒先行,情绪左右你的行动,现在是思考来左右你的行动。我现在的关注量是最大的,你倒是发表了一下个人的愤慨,可是你激起了更大的社会愤慨,而且这件事情本身并不会得到解决,这是没有用的,不如做点实际的。
 所以后来渐渐就开始有节制、有选择地去筛选,虽然看到一些不公、不义,依旧会愤慨、会转发,但是态度上会很慎重。我尽量站在中立的、客观的角度,甚至有时候我只是转发过来,让大家去评说,转发已经是一种态度。当然更多时候我也会看到好的,比如说扶老人这件事情,有扶老人被讹的,也有扶老人被感谢的,我会把这两种都转发,希望大家在批判的同时,也不要忘了还是有好的行为存在。我不光是提醒别人,也是提醒自己。
 南方周末:你怎么看待郭美美事件?
 姚晨:连郭美美自己都发出了这样的声音:至少因为我的“2”起到了一个重大的变革。其实我想大家关心的不是郭美美本身,关心的是她背后的一些东西。郭美美像一根针挑破了一个大脓包。今天可能不是郭美美,明天会有张美美、王美美,这是迟早的事。
 南方周末:挑破了脓包之后怎么办?
 姚晨:我这两年来也参与一些公益项目,我确实觉得公益远远地超出我的想象。它不单单是你的一份善心。你对慈善事业的热情能支撑下来,首先是信仰,这是最重要的;第二个就是非常科学的管理。
 我做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难民署的工作人员给我留下特别深的印象。很多时候我们会感动先行,比如去看一户难民人家,我听说那里有小孩,就会买很多高级的零食、高档的玩具和文具。后来他们很婉转地告诉我,不需要买这么好的东西,因为你只能给他一次,他们领受过了,但以后不能再延续,会给他们带来二度伤害。
 他们的管理非常科学,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公款吃喝这种问题。在香港的难民署探访的最后一天,他们请我们吃了一顿饭,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才听说那顿饭是他们老板的朋友赞助的,他们是非常言行一致的。
 在香港难民署参加活动那天,有一个内地人兴奋地跑来说:“姚晨,我希望你的微博关注我,因为我正在做一个公益项目,你不应该只关心国外难民,你应该关心中国难民。”他的情绪非常激昂,眼里透着一种很兴奋的光。我跟他说:“你今天是来参加难民署活动的,但是我非常遗憾的从你刚才那段话里,我发现其实你对难民是不了解的,你把难民分成了国外的和中国的,这个概念首先是不对的,用一种善行来抨击另外一种善行更是不对的。”
 很多人为什么热情只会燃烧一阵,当他受到一点点阻力的时候,他可能就会被击溃了?因为他觉得我是那么善良地来帮助一个人,我怎么会受到质疑、受到阻挠呢?然后就会退缩。所以我说需要一份信仰,需要科学的管理。
 南方周末:你的电影叫《搜索》,你怎么看待人肉搜索?
 姚晨:我本能地不喜欢,听这名字就很狰狞。《圣经》上有一个故事,一个妇人因为淫乱被人抓了,所有人把她围在中间,要拿石头砸死她,耶稣就和围观的人说:“你们当中谁认为自己是无罪的,就可以拿石头砸死她。”众人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石头散去了,耶稣对这个妇人说:我不治你的罪,但是你以后不要再犯了。这个故事让我特别感动,其实现在的“人肉搜索”就是那一个个举起石头的人们,没有人看到自身的问题,只看到“他是一个罪人”。但谁赋予你权利,让你可以夺取他人的生命,来制裁他?要制裁的话,有法律。
 我们没想掌控什么,只想改变一点什么
 南方周末:我印象很深刻的是你的一条微博,到达300万粉丝的时候发的,你说面对300万人,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姚晨:我现在还是很忐忑,我粉丝越多,我越觉得自己没有话语权,因为你不能随便乱说。
 南方周末:就是被绑架?
 姚晨:那要看怎么理解,如果是好的绑架也未尝不可。就像陈贤妹那条微博,以前如果我看到了,很愤怒,大不了我马上就发了,现在我就得多考虑一下,会不会有问题。这种绑架让我会更加慎重。我坐在一个粉丝量最高的位置上,没事就胡说八道,那确实是有问题。我是非常有责任感的人。自我绑架挺好的,它对我最大的帮助,说到最后就是一个分寸,过了那个分寸就会让人不舒服。
 南方周末:你关注了很多公共话题,还转了很多“公知”的文章,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公知”吗?
 姚晨:坦白说我不算,当然我很佩服、很欣赏那些人,我不是特别希望给自己戴上这样的标签或那样的标签。
 南方周末:很多人成为“公知”,也许是社会现实和民众“逼”的。
 姚晨:你知道吗?一个好的剧组一定会让一个演员只管自己这摊事,因为每个部门都运转得非常好;同样的,一个国家也一定是这样子,我只能用我自己的阅历的存储量去解释我所看到的一切事情。
 南方周末:你转发并称赞了韩寒的《谈自由》,想到过会引起争议吗?
 姚晨:韩寒有名有利,还能去做这样的事情,我觉得难能可贵。韩寒的职业就是拿笔杆子的人,笔就是他的表达方式,这就像演员得做很多公益,也是我们的表达方式。有人说他是投机者,像他那样的名人,越是这个时候越难把握自己,难度比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要大。
 我是站在同龄人的角度来说的,我们没想掌控什么,只是希望改变一点,只是希望我们过得更好一点。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