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即使黑暗中,熟悉的气息也明明可辨。不晓得他坐了多久,可是就是觉得她脑子里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一向都是她们在说,他在听。很少表示自己的意见。姐姐有时言语出格,惊到妈妈马上出言制止。他却让姐姐说下去,直到姐姐尽情的倒完,便微微一笑,起身离开。其实姐姐的生活,规整而严实,中规中矩。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怎么做。
他从不担心姐姐,他为姐姐骄傲----海洋生物,姐姐连学的专业都和他年轻时一样。
他担心她。小女儿,看着独立能干,实则敏感脆弱。她对这存身的世界,有一种先天的不认同,她的挑剔和抱怨,多过享受和适应。她像一件优雅的白衬衫,单看着也赏心悦目,可是怎么长久的保持这单纯的洁白呢?
更恼人的是,他看到了她自己对这洁白的依恋,放纵的依恋。那是她的骄傲之源。
所以,尽管独特的漂亮着,有休养的微笑着,她身边却没有多少男孩围着转。她的婚姻之旅,会像高考,选学校,分配工作一样,充满了变数。不顺----那是一定的。
但是仍然没想到,是这样一种情形。他在妈妈哭时,还愤怒的指责妈妈这种愚蠢的行为。但是读到信后,心就一点一点揪起来。从小就用心捧着长大的女儿,他多么希望像送姐姐那样,在众人明明白白的赞许里,把她送到生活的哪一端。
气愤和悲伤,好像煤气灶那样被点燃。妈妈哭着。他对妈妈吼了一句:“马上让她回来”----一个人去了阳台。背对着家。
黑暗里的叹息,轻而悠长。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不要落在什么病症,她以后的路还没有开始。
她的眼泪落下来,在那叹息起止的瞬间。
她不想辩护,若想,她有一万个理由。但是,现在,她突然明白,那些理由的出发点,都始于自己。爸爸,妈妈,姐姐,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先替她想办法。她也习惯了,什么都先从自己想起。
太阳已经好高了。厨房里有声音传出来。她撑起半个身子,脑袋的两侧突突跳着疼。妈妈推开半个门,说:“起来吃饭吧,爸爸要跟你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