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笛:评老万的玫瑰梦


丢掉幻想,准备滞涨 ——评老万的玫瑰梦

芦笛

本来不想再来论坛啰嗦了,要去做完我这辈子最后一件事,无奈昨日看见《环球网》的社评,觉得有点意思,是以在坛内作了个链接,没成想老哈作愤青状,大义凛然地指出《环球时报》的荒诞不经,NAB网友出来狂顶兼狂言,说什么中共想招安“自由派”,更是让我哭笑不得。再加上看见万润南兄的玫瑰梦以及老狼的呼吁,是以忍不住说两句话。

首先是那《环球(round testicle?)》社评的事儿。请诸位愤老勿要忘记中国国情,硬拿西方政治常识套中国的事儿好唔好?难道我对西方政治以及共党是是怎么回事还没诸位懂,还需要诸位高屋建瓴地指正?

请允许我冒昧提醒诸位以下无情的现实:

1)中国是中共的,不是人民的,不要用西方民主国家对政府的要求来要求我党及其喉舌。

2)人民与党的关系,是鱼肉与刀俎的关系。所谓“自由派”的生存空间完全取决于中共的恩赐尺度,也就是取决于中共的鳄鱼嘴的上下牙咬合度,盖他们基本是在中共的牙缝里讨生活。只有丝毫不懂国情的人,才会以为中共有“招安”他们的必要。刘晓波声称“我没有敌人”,照样给中共判了十几年,国际社会把他救出来了没有啊?连诺贝尔奖都当屁不疼。 “自由派”有什么让中共“招安”的本钱?中国历史上有哪个君主或官府招安过手无寸铁百无一用的秀才?

那文章让我觉得有点意思,是最左的官媒居然不把“自由派”当成“敌对势力”,不再坚持意识形态上的“一元化”领导,公开承认了“自由派”的存在以及多元包容的必要,令我看到了闭合的牙齿间隙比过去大了许多,是以为国内所谓“自由派”感到欣慰。只有对国情民俗一无所知的同志,才无法领会这种欣慰感。

3)因为全面掌控一切资源,人民毫无能量,中国进步的唯一希望,solely and purely靠共党开恩让步。这是无情的现实,也是最让人沮丧的现实,但你承认不承认都是这样,再大义凛然地骂中共,也丝毫无济于事。中共已被骂了几十年了,非但没被骂倒,反倒还“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是不是?

4)中共确实“搞出了自己的一套”,也就是以权贵为领导核心的国家资本主义(所谓“举国体制”)在经济发展上竟然胜过了自由资本主义。客观地说,在过去三十年的和平竞争中,中国胜过了所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靠“市场列宁主义”造出了西方伪经济学根本无法解释的经济奇迹。因此,至少在当前,他们有本钱欣然自得,顾盼自雄,不可一世,而这种自得心理乃是全民的(或至少是许多人民的,所谓“自由派”在国内绝对是一小撮,只是网络把他们的声音放大了)心理的反映。盖中国人衡量“社会进步”的唯一尺度就是“生产力”(=金钱),西方没了钱,中国有了钱,当然西方就再不值得羡慕了。别说光大陆人这么想,就连本坛的台湾人也是这么想的,不信请去询问葡萄皮与唐好色。

5)《环球时报》也没说错,至少现在不能把西方两党政治引入中国,连公民与政客的素质都远远高于当代的民国都垮在那上头,被共党以自身面貌改造了60多年的现代国民就更不用说了。看一眼海外民运的表现,便白痴也该知道这点了。

我也知道,老芦这些话,必然要扫了诸位同志的兴。但没有办法啊,我就是这样,别的特长没有,忍住痛苦看到现实,说出扫兴实话,是我青年时代就养成了的习惯。当初爆发“茉莉花革命”时,我写出《埃及的“民主革命”未必是福音》等扫兴文章,遭到凯迪“自由派”网友怒骂,让我痛失大量粉丝,第N次沦为“高级五毛”。可如今怎么样了啊?连空姐都戴上面纱了。而这在当年的独裁政体下还从未有过。在西方人权观念深入人心前,搞民主只会导致暴民专政;在国民义务与责任的观念普及前,搞民主只会导致无政府;在政客学会“规则第一”、“手段决定一切”、“以妥协求双赢是民主政治精义”的基本民主政治伦理前,搞民主只会导致内战。

这当然不是说中国就毫无改革余地,只能抱残守缺。早在小胡扶正前,我就指出中国的政改方向就是实行开明专制,英明指出“逐步回到'解放'前就是改革的大方向”,并开出了具体改革措施:司法独立、舆论独立、党和政府逐步从经济生活中退出,彻底割断权力与金钱的联姻。在小胡扶正时,我还哼哼教导他:针对老江的失误,新政应该实行“政治右转,经济左转”,以致一贯买椟还珠、缠夹不清的消极贤甥还追着我问“左右”该如何定义(这世上也就只有他问我说的“基督教”是什么意思,该如何定义。唉,世界之大,无浑不有哦)。

总之,我当时的呼吁,也就是如今老狼的呼吁。与他不同的是,我当时就明说了小胡绝对做不到这些,这是他的辅导员背景决定的,他只会是中国的勃列日涅夫,以当“维持会长”为毕生抱负(这“维持会长”也是我发明的,如今竟有变成胡锦涛标签的模样,反正连港媒都采用了)。为此还被出来欢呼“中国的戈尔巴乔夫”终于诞生的安魂曲与“天天天天”骂得狗血淋头。不过,现在看来,我那预期稍微过​​头了些,胡锦涛虽然在政治上急剧左转,但经济上毕竟还是作出了绝大成绩的,他当国十年是中国经济增长最快的时期,不是经济陷入停滞的勃列日涅夫可以比拟的(正在运气以待右愤痛骂)。

如今若是要对习李提政改希望,当然只可能还是上述那几条。不过我根本就懒得说,比胡温上台时还灰心丧气。歪?我料定本届政府也是维持会,一切无所事事。在他们治下,既不会有司法独立,也不会有舆论独立,更不会有军队国家化。至于党和政府从经济生活退出倒不难做到——温家宝本人并未经商不是?那27亿美元又不是他本人去搜刮来的。人家绝不会同意不让党和政府管经济,据说那就是中国特有的“优越社会制度”,谁敢主张这个就是“敌对势力”,但人家完全可以答应“党和政府的官员绝不经商” 。

不仅如此,党就连为自救必需的改革都做不到,我已经反复说过了,我党自老邓奋勇走资以来,就在自己屁股底下埋了两枚核地雷,第一枚核地雷是,自己成了权贵资产阶级,而且还是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富可敌国的特大资产阶级,却奉鼓吹“造反有理”、“剥夺剥夺者”的马列毛主义为国教,第二枚核地雷则是,国家是个内向型阶级镇压机器,却要冒充西式民族国家煽动“民族主义”狂潮,这两个核地雷的引爆雷管,就是以劣等土匪山寨的强盗头领的手段去解决权力分配与传承,执政六十多年至今没有磨合出一个文明的、和平的、公开的政治游戏规则。这就是中国最大的潜在的制度性危机,不解决这个危机,中共迟早要垮于内讧,把全国人民拖入血海,作他们的殉葬品。

哪怕是从中共的自身的利益来看,都必须治疗这潜在的致命之症。首先必须修改宪法,把马列毛(尤其是毛)的国教扔掉,与“共产党”的名义彻底切割,停止向公民灌输其教义;其次是停止饮鸩止渴,迅速淡化“爱国主义”宣传。第三是设法把西式民主引入党内,允许党内有派,公开合法和平地竞争领导权,使得“篡党夺权”再不是杀头大罪。这些都是中共“保权救党”的最起码改革措施。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那就洗洗睡吧。

这些话,我上网之初就在说,一直说了12年,而薄熙来案已经雄辩地证明了这些警告的正确性。薄熙来之所以能成为邓小平之后中国唯一对民众有感召力的领袖,靠的就是毛思想为巨大的社会不公铺垫反衬出来的感召力。不与毛思想彻底切割,不管谁上去,都只能是僭主,都将永远在野心家们的挑战面前心虚胆怯,都只能用刑法去解决政治斗争,使得党内充满杀气戾气。看客网友所谓“走毛的路子被堵死了,避免了最坏的情况。”乃是一厢情愿的痴人说梦。

这不是说中国会再走毛的路子,毛的路子早就被老邓堵死了(请陈大夫原谅我这高级五毛伤害了你强烈的阶级感情),谁也没法让中国再倒回去。而是说毛思想已经成了挂在现代中共这如假包换的“修正主义集团”头上的达摩克利剑,将永远是党内野心家们以暴力手段夺权的光辉旗帜与号召手段,所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习近平上去会不会实行这最起码的自救改革? No way!请大家到智力难民营去看看胡平最近的两篇文章《习近平将走什么路》以及《我对十八大新班子的一点分析和看法》。那两篇文章的意思我早在旧作中反复说过了(如果我是蒋品超,就要指控胡平抄袭我了。但我如果作此指责,则别人又要指责我抄袭赵紫阳了。老赵在其政治遗嘱中说,中国没治了,真有足够实力进行政改的人只有老邓,连他都不行,因为他没有实力),当然是完全同意。

智力难民营的难民总书记古迷在那帖子下骂“胡平真老了”(当年好像就是他把胡平吹成当代苏格拉底的),暴露了他连起码的政治学常识都没有:改革都是从上到下强制推行的,因此,只有具有足够权威与实力的君主才能这么做,否则无法压服既得利益集团主动和被动的抵抗,确保改革不被颠覆。但哪怕真有心,习近平也只能当维持会长。靠“指定”得天下的主子只能是弱主兼庸主,非此不足以雀屏中选。通过赢得这场庸懦大赛,习近平已经证明了他的庸懦必定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不仅如此,这人好像还比较蠢,智力绝对低下——身为特大资产阶级总代表,据说其家族坐拥若干亿美元,居然会犯失心疯去鼓吹“共产主义远大理想”!您能相信当今之世还会有这种蠢货么?共产?好得很啊!是不是先从你家共起?

所以啊,看了老万的玫瑰梦,我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同情。老万和我不同。我是对那烂污国家任何emotional attachment都没有了,根本就没有回国的感情需要,而老万是那种“狐死首丘”的传统士大夫,新时代的三闾大夫,老是呆呆遥望故国,盼望着有一天能回去。所以当然难免屁股决定脑袋。不过,我在青年时代早就总结出,悲观主义比乐观主义更有利于生存——不管对什么都作最坏估计,自然也就会时时喜出望外了。

这当然不是如看客说的中共已经陷入绝境,本人没那个眼神,实在看不出来。在我看来,中共已经暂时克服了薄熙来事件的强烈冲击,平稳完成了权力交接,眼下看不到什么迫在眉睫的政治危机。真正决定政局的是经济。只要经济还保持增长,则我党就绝不会实行实质性政改。目前的利益格局已经凝固化、板块化、世袭化了,在可预见将来看不到有什么破局希望。唯一能促进我党改革的,恐怕只有经济危机了。如果经济陷于困境,则我党必然面临双斧伐木(可不是章回小说上的dirty word):一方面,民生困顿必然增加民变发生率;另一方面,超过国防预算的维稳预算也难乎为继。总而言之,除非我党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痛下改革的决心。

那么,经济会不会如草庵反复预言过的那样“崩溃”?我还是那个估计:高速发展的时代业已终结,经济增长将逐渐减速,最终转入停滞,进入西式滞涨时代。这过程大概需要10-15年吧。这是否会促进我党改革,仍在未定之天。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中共是再也没有老邓那种既有主观决心、又有充分实力把自由(虽然只是经济自由)恩赐给人民的强人了,而在现代条件下,自由只能靠我党恩赐。这其实是好事而非坏事,若是中国像过去那样,可以靠孙中山那种烂仔去争自由,只会争到地狱里去(再一次为严重伤害陈大夫的阶级感情道歉,这话确实是对龟孙中山的诽谤,盖他自己说得清清楚楚,他干革命根本不是为人民争自由,恰恰相反,那是因为中国人民的自由太多了,所以他必须建立强权统治剥夺之。我已经多次引用过卖国父的这条语录,你不至于看不见吧。若没看见请吱声,我再拷贝一次)。

这前景似乎一如既往地悲观,不过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得了的。我辈海外赤佬的通病,是与国情太隔膜。大多数国人其实根本不需要政治自由,起码不以为少了它是什么缺憾。如今就连我当年那些穷哥们都过得挺滋润的,例如我太太的髪小都能到欧洲“深度游”,还买名表、钻戒什么的。人家不觉得难受,我辈还咸吃萝卜淡操心干嘛?何况中国经济会否如我预期那样最终进入滞胀时代,还真是说不好。经济本身就是不可预知、无从把握的现象,只有靠一字一港币的文章忽悠大众的伪经济学家易明教授,才会愣说它是科学:)

请原谅我轻佻的文风哦,好久没写文章,趁机奚落一下所有能奚落的人也是一种快乐啊,呵呵(Oops, 用了敏感词了)。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zhu_charlie 发表评论于
Ding "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 makes sense !!

"老万的玫瑰梦" --- It's a good thing to have 玫瑰梦s
SHIWANG 发表评论于
愛之愈深,茍之愈切
可怜无数山 发表评论于
读起来有种怨妇的感觉。求之不得,咬牙切齿
颐和园 发表评论于
喜欢芦笛的文章,第一透彻,第二逗乐。芦兄给环球的注释挺有意思,《环球(round testicle?)》,其他人给的注释是“混球时报”。
阿留 发表评论于
这个这个,老芦虽然说的有道理,不过也用不着这么尖酸刻薄吧?还“玫瑰梦”,当万老是情窦初开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呢?!:-)

人要是一点梦想都没有,那还活个什么劲呢?更何况只要不懈努力梦想有时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实现。战术上要悲观,做最坏的打算,但战略上还是要乐观地。老毛说“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还是没有错地。

30年来祖国总的来说是在大踏步的前进的,阿留这一代随改革开放长大的中国娃对此感受尤深,相信万老只要保重身体,一定会笑在最后。

“在西方人权观念深入人心前,搞民主只会导致暴民专政;在国民义务与责任的观念普及前,搞民主只会导致无政府;在政客学会“规则第一”、“手段决定一切”、“以妥协求双赢是民主政治精义”的基本民主政治伦理前,搞民主只会导致内战。 ”----这个很赞成:偶这个矬人只信循序渐进,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打破农民到皇帝的循环在封建国家是需要付出长期艰苦努力的。但螺旋式上升毕竟也是上升,咱们这个古老民族的进步是挡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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