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古镇 古井

西医无效或西药付反应太大时,针灸中药便是一种选择。针灸中药,替补医学。有其所能和所不能。谁告诉你中医包治百病,一定是骗子。
中医有其优势病种不必高抬不必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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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乃四川古镇崇州人氏, 姓夏名紫青,嫁到吴家,又名吴夏氏。 

打小我就更喜欢外婆的原名,让人想起“夏”天的菜园,“紫色”的花草“青色‘的叶。吴夏氏也叫人名? 天底下所有姓吴之人嫁给姓夏的人都可以冠以此名。 
 
外婆是个很讲究的人,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后脑勺,一个银簪子一插,清爽利索;一双三寸小脚,走路总是颤颤歪歪的。她从不当着我们的面脱鞋袜。一次我无意之中瞥见她洗脚,那流行千百年, 消失了半个世纪的中国妇女的三寸金莲,便永远地映在我记忆里,我惊讶,恐惧,这哪里是人的脚!分明是长在人身上极端不正常的,貌似肿瘤的奇形怪状的叫做脚的东西。不用问,看着都能感觉到痛,可怜的外婆!
 
后来知道,与其它陋习一样,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诸多陋习之一。
 
从成都出西门,过温江,便到了素有天府粮仓美誉的崇州。崇州地处富饶的川西平原的中心,江河湖泊遍布其间,雨量充沛,气候宜人,瓜木果蔬,品种繁多。崇州在三国时期称蜀州,昌盛于唐宋,这里曾经是宋朝崇庆公主的封地,一千年来称为崇庆州。
 
崇庆州有一个江南名园叫罨(读艳 yan )画池,彩色画池之意。古时崇州称蜀州,唐朝诗人裴迪任蜀州刺史时曾邀杜甫登临,杜甫作《和裴迪登临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一诗,赞颂"东阁观梅动诗兴"。
外婆 罨画池 古井 - fangtcm - 老山民的自留地
 罨画池是人工湖,唐代兴修水利时由城外引进了河水,因此为活水湖。对面的拱桥连接了湖心亭。
大约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在这桥上看到有人在这里作水彩画写生,从此便对画画倍感兴趣,至今不减。
兴趣的事儿,来去都很离奇,得有诱发的契机。

崇州罨画池公园

湖上三叠桥。网上捡图,将就用吧。

 
崇州鈥滎换剽
宋代爱国诗人陆游两任蜀州通判,留下100多首寄怀蜀州的诗篇,其中就有10多首描绘了罨画池的梅花荷花,垂钓斜阳。

罨画池边小钓矶,垂竿几度到斜晖。 
青苹叶动知鱼过,朱阁帘开看燕归。——陆游《秋日怀东湖》
 
崇州鈥滎换剽

鸟纱白葛一枝筇,罨画池边溯晚风。 
云叶初生高树外,雨声已到乱荷中。——陆游《池上晚雨》   
外婆的古井 - fangtcm - 老山民的自留地
外婆的家就在这罨画池公园侧大门的街对面,虽是侧门,也是高大的双扇朱漆大门,两旁的花坛种着两颗遒劲苍老的大树,一颗是石榴,另一颗也是石榴(借鉴于鲁迅,哈哈)。每逢开春,斑斑点点的红石榴花便藏在密不透风的绿野里,闪闪烁烁,星星点点地泛着红光,却从来没有见到结出果实,我哥说雄树只开花不结果, 我那时候大约上小学一年级,心想,神了,树还要分雄雌?
 
这个侧大门不售票,时时虚掩着,这倒成为我们这些邻家小孩们的免票入口。 于是乎这个罨画池的20亩湖面,湖心亭,三叠桥,银杏林,梅园,孔庙,陆游祠便成为我们的天下,随进随出,放纸船,爬树翻墙,抓知了粘蜻蜓。邻家小哥们刘家老八,出名的淘气包,大冬天的跳进湖里,居然在岸边的泥洞里抓出一条大鲤鱼,藏着掖着拿回家了。强化个人财产的观念还是到了米国之后,当年没有私有财产的概念,这大鲤鱼不为你家所有,拿就是偷。不过那时老说人民是国家主人,比如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等等。既然国家都是自己的,鲤鱼多半也不列外,主人自己动手,抓个把鲤鱼回家清蒸红烧,很正常嘛。
 
这”国家主人“的概念误导了几代人。
 
他大哥那年刚从朝鲜战场交换战俘回来,有人说他是志愿军的叛徒,我咋看咋不像,他高大的身躯,正正堂堂的像貌,但是他整天低拉着头跟罪人似的。后来他大哥不见了,说是被弄到万家坪深山老林里劳改去了。
 
 几十年后我们才真正知道那一批爱国归来的志愿军战俘所受到的不应有的非人待遇的真相。
 
如上图,几十年过了,罨画池公园中的陆游祠一如既往,依然古朴。
 
外婆家门前是一条小街,街面是早年的石灰混合土,水泥路面在当时还不普及,更没有柏油路了。街道两旁为独特的3尺街沿,脚下是青石板铺就,头上是从房屋上伸出的长长的屋檐,供行人遮阳避雨,近年路过香港,那里的步行街与之雷同,只是材料更为现在化。 街道两旁是青砖青瓦,所有人家都是以6尺深红门板当街,早上起来把门板一块一块地从上下的门板槽中取出,便亮出了连成一片的生意铺面, 有卖家酿豆瓣豆腐乳,汤圆麻饼,土布鞋袜,烧腊卤品。外婆左手邻居是一私人诊所,虚掩着的门洞里时时可见一位白发老太,手持银针,客厅坐满了病人。屋里烟雾缭绕,飘出一阵阵艾灸的芳香。这老太当年仅用一剂中药治便好了我的腮腺炎。 
 
外婆家出门右转几步,便是一家中药店,名曰保和堂,据说该店自明代便开在这里,走在这条小街上,大老远便能闻到中药的清香,有枳壳青皮的甘桔味,甘草大枣的回甜香,藿香佩兰的清幽,当归苍术的辛辣。时常有药工坐在店内圆型门洞里面,双脚蹬推碾药槽中铁饼似药碾,片刻便碾出细细的药面。
 
外婆有我和大哥二哥共3个外孙,大哥上崇庆中学,我和二哥上小学,我在城关一小,二哥在城关二小。在那个物质生活十分贫乏的年代,缝补浆洗,畏饱这3个孩子就成了她老人家的全部生活。
每天清晨天刚放亮,四下里鸡才打鸣,我和外婆便起身出门,外婆使一大扫帚,我使一小扫帚,一前一后地便在大门前这一段古旧的街上打扫起来。多年以后的电影《芙蓉镇》,那小街,那清晨扫街,总让我想起外婆门前的老街,和那清晨扫街的一老一小。那是我知道的最早的自愿的门前三包。现在想来我只是外婆的陪伴儿,刚上小学的我,人不及扫帚高,不捣乱就谢天谢地了。不过那一老一少清晨扫街的情景,一定可以算是古城的一道人文景致,寓意天下太平。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朝辉从房檐的青瓦之间洒在地上,青瓦缝中慢慢蒸腾起来一缕缕炊烟,古城渐渐苏醒了。
 
外婆家的大院是典型的明清式建筑,从前大门到后院大约深100米开外,中间经过三道门槛,每道门槛之间是花园天井,中间石板铺路,两旁万年青丛,花坛盆景,山墙下有一方菜地,白菜萝卜丝瓜番茄,四季分明。天井四角种着高大的紫荆花树,此树满开紫红白色相间的小花,百日不败,树干光滑无皮,只要在树干低处用小小的手指甲轻轻一挠,高大的树干上面便花枝乱颤,小孩子们仰着头倍觉奇怪,称此树为痒痒树。
 
这第二道天井宽敞明亮,外婆窗前的龙爪菊,邻居种的大冬瓜,夏天绿色遍地,晚上围坐天井,手拿蒲扇,外婆的聊斋开讲:书生古庙夜遇狐狸精, 孤灯下,画皮端起头颅梳妆,听得我毛骨悚然。
冬天下雪,天井中扫一簸箕白雪回家,外婆叮嘱雪水泡咸鸭蛋。
 
第三道天井里面住了两家教授,一人执教成都,另一人执教昆明。
一家商人,在城里的百货店上班,听说那店原本是他家的,后来被公私合营了。
一家原国民党中校团长,本城川军司令,大概是起义军人。时不时雇有一个或两个老拳师在此天井里教团座的公子HCZ武打,长拳炮捶,刀棍剑戟,对练散打,进步退步,攻防击技,看得我眼花缭乱,好生羡慕。
 
虽然身为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此人进进出出仍然眉目舒展,气宇轩昂,全然不像刘家志愿军大哥,低头思过。
不过此人为人还算低调。
此人多半为此大院原主人。
 
沿这天井右侧,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走出大院房屋楼宇,进入后院,豁然开朗,这里是大大的一片空地,花木果蔬,成排成垄。一排围墙中间开一道门楼,通向外面墨绿的农田。
 
古城大院在此与农村相连。
 
收回目光, 面前一眼古井,宽大的青石井台,洁净光溜,大青石的井口被井绳磨出了道道深沟,道出了古井悠久的历史。
古井口清悠悠地长满了虎耳草,水芹菜,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植物,井口以下的石块儿上青苔茸茸,往井中一望,深深的井底,自己的投影在幽暗的水中晃动。
 
真希望有一天能够再回去照下这古井,把照片贴在这里。
 
井水冬暖夏凉,入口回甜,炎炎盛夏喝几口井水,心肺透凉,冬天拧一桶井水上来,温温的还冒着热气。
 
正当我弯腰提桶打水,一不小心,我上衣口袋里别的小钢笔滑落井中,”外婆,我的钢笔!“,”那墨水.... ?“ 我担心我那小小的学生钢笔墨水把古井给染了。
 
 
后来一别外婆家数十年,那古井,那井水,一直映照在我脑海中。
以至于几十年内只要见到水井,便有一种亲切感。
 
近年,我故地重游,走进大院,天井没有了,花坛菜园万年青没有了,紫荆树,龙爪菊没有了,门道厅堂没有了,全修成了简易房屋,三重门道只剩了中间一条小道,在那些低矮的旧砖堆砌的丑陋的房屋中,拥挤不堪地通向后院。
 
跨入后院,我愣住了,外婆的古井? 哪里是古井?
 
我惊讶,那个冬暖夏凉,入口回甜的古井被一个巨大的石块封住了。
 
过去只有8家人的小院,现在住进了近20家人。
人口增长,古井不堪重负,时常井枯见底。只好引进了自来水。
 农药化肥,后院外面的田野里河渠污染,古井水不再甘甜。
 
害怕小孩子们掉进井里,这个古老无辜的千年老井便被封了起来。
 
罨画池的一方千年湖水,不再清澈,被厚厚的一层浮萍遮盖得严严实实,只因水太肥,含氮量过高。
街上的家酿豆瓣豆腐乳土布制品店早已关门。
秦砖汉瓦的古街道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千楼一面的街道,楼墙上通通贴上了千篇一律的磁砖。
 
古城现代化的出现,伴着原始绿色环保的手工业和生活方式的彻底消失,千百年来的纯洁无污染的生活环境也消失贻尽了。
 
这大石块封杀了外婆家的古井,也封杀了华夏大地祖先们千百年来的遗留下来的绿色无污染的环境,
同时宣告了文明古国的一个时代的结束,
一个古朴原始却纯洁绿色的时代彻底地消失了!
 
今天的中国,实在难以找到一口井,一条河,一块土地还没有来得及被污染,还保留着当年外婆的古井的清纯洁净。
 
相比较70后,80后,90后孩子们,我们有幸见证了那个真正洁净无污染的中原大地的存在,就像有人所说:那时天很蓝,水很甜,米无毒,牛奶不加三聚氰胺。
我们也不幸地眼见其消亡而无能为力。只能在笔头上表达自己的遗憾,并为这遗憾而无力地呼喊几声。
弱如蝉鸣!
 
难道这就是实现现代化必付之代价?
这代价也未免太巨大而且残酷了!
 
我家外婆和外婆的古镇和古井啊,始终留在我的梦中,我的心里。
我难忘那井水的入口甘甜和冬暖夏凉。
 
但是,外婆的古井却是永远地消失了。
 
 
 
老山民
 
原创
 
 
4-3-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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