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网上传出总书记在党内总结前苏联垮台的教训，引用戏词“宁无一人是男儿”来感叹苏联解体时，两千万苏共党员竟无一人出来捍卫苏联。一时引来评论无数。更有学者引述前苏联高官的回忆，说当时不仅无人挺身而出捍卫苏联，反而在苏共人员离开苏共中央办公大楼时，有成千上万的苏联老百姓包括原苏共党员赶来看热闹，向撤离的苏共干部起哄、吐唾沫。
为什么事会至此？为什么口口声声说代表人民的苏共会被人民如此绝情地抛弃？1991年12月25日那个冰冷的夜晚，当苏联国旗从克里姆林宫降下的时候，苏联人民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历史性的变化，或许还带着一点告别过去的如释重负与憧憬未来的惴惴不安，而万里之外的中国，却有许多人感到深深的寒意，对苏联老大哥的土崩瓦解感到一种由衷的兔死狐悲的痛惜与愤懑，将这一事件看作是国际共产主义事业的重大挫折，把戈尔巴乔夫看作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叛徒、败类、处心积虑配合西方搞和平演变的阴谋家，认定其改革与新思维的政策是苏共亡党亡国的罪魁祸首。
事情果真如此吗？我们该如何看待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如何评价戈尔巴乔夫这个人，才能真正吸取苏共亡党亡国的教训？
当列宁领导布尔什维克取得十月革命的胜利的时候，苏联共产党人的理想和信仰是要让人民当家作主人，实现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民得解放的共产主义。七十多年过去了，戈尔巴乔夫当上总书记的时候，苏联是个经济发展缓慢、官僚主义盛行、特权与腐败大行其道、秘密警察无所不在、没有法治、没有民主、没有自由、没有人权的专制国家。
一个背离了自己的理想与信仰，背弃了自己对人民的承诺，严重脱离人民群众的政党，人民会支持和拥护它吗？一个依靠暴力和谎言维系统治的政权，能永久存续下去吗？这样的政党和政权，该不该灭亡呢？
面对风起云涌的的历史潮流，是顺应时代、勇于改革？还是抱残守缺、螳臂当车？如果拒绝改革，持续加强思想控制和警察力量，也许苏联还能维持几年，甚至几十年，也许不会在戈氏手里解体，但击鼓传花的游戏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秦始皇幻想着统治中国二世，三世至于万世，暴秦却在秦二世手里暴亡；路易十五叫嚣“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路易十六被送上了断头台；齐奥塞斯库充满对专制权力的自信，却在几天内众叛亲离，身首异处。
历史选择了戈尔巴乔夫，而戈尔巴乔夫也不负众望。他没有选择逃避、退却或者明哲保身，而是勇敢地知难而上、壮士断腕甚至“挥刀自宫”。从这个意义上说，戈尔巴乔夫是真正的男儿，站在时代最前沿的弄潮儿。他以极大的政治勇气奋力推动苏联政治、经济、民族、社会、思想、文化等全方位的改革。也许他的改革走得快了一点，也许他的步子乱了一点，也许结果让人始料未及，但改革的大方向没有错，改革的价值取向没有错，改革的结果也不像有些人说的那么糟。苏联虽然解体了，苏共和戈尔巴乔夫本人都失去了曾经拥有的巨大的权力，但社会整体并没有崩溃，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的流血事件和骚乱。二十年来，在前苏联和东欧大部分地区，政治转型基本有序，经济逐步企稳回升，民主法治逐步健全，人权保障逐步完善。实际上，始终抗拒改革的罗马尼亚是整个苏东剧变中唯一发生流血政变的国家，而其他国家都基本实现了和平转型和过渡。这不能不说是戈尔巴乔夫倡导的改革的功绩。如果不是戈尔巴乔夫勇闯禁区，前苏联和东欧的人民不知道还要在专制极权下忍受多久，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头落地才能实现历史性的转型与“革命”。就凭这一点，戈尔巴乔夫就足以青史留名、彪炳千秋了。
过去的二十年里，有些中国人特别喜欢和俄罗斯较劲，处处要证明中国比俄罗斯发展得好，发展得快，甚至刻意把俄罗斯说的一团糟，目的无非是要证明中国领导人选择的改革道路是对的，而戈尔巴乔夫的改革道路是错的，特别是要吓唬老百姓和普通党员，中国绝不能搞戈尔巴乔夫式的政治改革，否则就会像前苏联一样国家分裂、经济崩溃、人民流离失所。
历史已经证明，这种说法貌似在吸取苏共“亡党亡国”的教训，实际上是一厢情愿地自我陶醉，同时也是固步自封地自我设限，结果就是导致中国在过去二十余年里政治改革停滞不前、法治建设不进反退、腐败和特权现象蔓延、生态环境日益恶化。更为严重的是，由于不愿意真心实意地发展民主和法治，不愿意诚心诚意地保障人权和自由，不愿意死心塌地地建设宪政国家，虽然经济上的成就举世瞩目，但社会矛盾却愈加突出和尖锐，执政党距离自己的理想和对人民的承诺越来越远，渐进改革逐渐失去了目标和方向，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摸着石头过河”变成了“摸着石头不敢过河”或者“不愿过河”，因为河的对岸写着“市场经济+民主法治+宪政国家”，而某些人所希望的是“经济繁荣+思想控制+一党专制”。
历史将会证明，如何正确评价戈尔巴乔夫，如何正确吸取苏联解体的教训，将是执政党进一步思想解放、深化改革的前提和基础。执政党的高层必须认识到，戈尔巴乔夫不是叛徒，不是阴谋家，也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笨蛋。苏联解体不是改革的失败，而是历史的进步和人民的福音。改革的目的不是维系某个党派或者某个个人至高无上的领导地位，而是真正把中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的现代化国家”。如果从一党私利出发，坚持僵化的意识形态，把政治体制改革视为改旗易帜的邪路，把民主、法治、宪政看作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专利，一味追求畸形的经济发展来保证所谓执政的合法性，而忽视人民群众对权利和自由的渴望，那么等着我们的也许只有亡党亡国的死路。
一百多年前孙中山曾警告过苟延残喘的清王朝：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中国共产党党章明确规定，“党除了工人阶级和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没有自己特殊的利益。”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需要认真对待的执政党对人民的庄严承诺。十四亿中国人期待新的领导人能够象戈尔巴乔夫一样，认清历史潮流、坚守对人民的承诺，做真正的热血男儿，早日带领我们淌过政治改革之河，踏上富强、民主、法治的彼岸。
（原文2013年4月9日首发于共识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