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的故事

野狼乃勇猛之兽,喜群居,尚团结。攻则群嚎而起,退则齐喑而下。不求单兵格斗之高下,不究一时得失之胜负。乃智勇双全之灵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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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接到一位网友的批评,说你常不来论坛,来了写点东西不就完了,非要介入纷争做什么。

野狼接收批评。其实俺一直朝着不灌水的方向努力。但是 这个过程有反复,主要还是自己不够淡定。 现在给自己定一个纪律:躲进本贴成一统,不管论坛春与秋。

讲个故事吧。这种题材不会引起纷争。这是一个小学同学的故事。我的这位同学叫何振江,比我大两岁。小时候长得很壮实,一二年级的时候,他在班上可谓是鹤立鸡群。那时候我和他接触很少,因为我坐在前面,他坐在最后一排。 上课他从来不主动发言,课后的活动他也不参加。老师似乎对他挺照顾,劳动课常批准他回家。

后来才知道,何振江父亲早过世了,家里有个哥哥是个残疾。母亲要到生产队挣工分,家里的家务事就落在何振江头上。本来,何振江的母亲是不让他读书的。后来,老师们到他家里做工作。估计老师答应上学后何振江有足够时间回家做家务,他母亲才点头。

三年级的时候,由于个头的原因,我被调到教室后排。坐在何振江的前面。这才让我有机会了解他。与憨厚沉默的外表比,何振江其实是一个而且非常幽默的人。常常简单一句对同学和老师的点评就能让我忍笑不禁。

比起其它课,何振江算术最不灵。 乘法口诀老是背不过来。 作业和考试常让我帮忙。 不过这家伙很知道感谢,时不时给我带点吃的东西,什么桃子呀,黄瓜呀。为了还礼,我也带些东西给他。那时候,我家经济条件比较好,家里糖果呀,月饼呀什么的很多。我给他这些,他都不在学校吃,而是放进书包。后来我才知道他带回家给他哥哥和妈妈吃。

我知道这事也是一次偶然。一天我父亲带我到河边弄拌水泥的沙子。途中遇到我父亲一位徒弟的老爹。那人非常客气,非要拉着我们到他家喝茶。徒弟的家和何振江在一个村,正好那天何振江的母亲在徒弟家闲坐。聊了几句后,何振江的母亲就给我父亲夸我,说我怎么怎么好,拿好吃的给她儿子吃。还说,那月饼真好吃。

何振江上到五年级便辍学了。原因是那年他哥哥死了。他哥哥小时候就得了骨髓灰质炎,一条腿基本残了。生产队照顾他,安排他放牛和看水。这两种活都不需要什么体力,但是每天都得去。尤其是看水,不管刮风下雨,你都要到田野里去巡视,看有没有地方出现漏水的缺口。那天,该着他倒霉。这天清晨,负责灌溉的人正给水泵接电,正赶上何振江他哥来看水。那种 靠一层胶皮绝缘的电线因长期使用破损了。电一挂上,就见火花四射。当接线的人用竹竿将电线捅开时,悲剧已经发生。何振江他哥只叫了一声,便倒了在稻田里。

再次见到何振江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大学。一天我家换墙壁,请来的师傅居然就是他。之前,已经有人告诉我他已经结婚。老婆是外乡来的。其实那姑娘是过来到另一家看亲的,何振江那天只是去看热闹。不料,那姑娘居然就看上了何振江。介绍人(其实也就是人口贩子)不在乎,只要何振江能出那介绍费,姑娘就可以嫁给他。何振江母亲当时使出了所有的劲,到亲戚家借钱。最后两人成亲了。

人们都说这女孩有旺夫相。结婚以后,何振江生活确实有了很大起色。何振江在外做瓦工,他媳妇在家做农活搞养鸡,日子红火起来。不到两年,家里红砖瓦房就起来了。

那次和何振江的重逢让我俩都很高兴。晚上喝酒的时候我们都喝得很多。最后我父亲给他工钱,他死活不收。说老同学家这点小事还收钱,那我以后还找不找老同学帮忙?我父亲只好依着他。

后来,何振江开始在外地搞装修。到了90年代,已经很有名堂了。那时候可以买城市户口,他将媳妇和两个女儿户口都买到了镇上,还买了个公路边的店铺由他媳妇打理,卖些日用百货。他媳妇还会裁剪,接一些做衣服的活。他母亲在镇里住不习惯,仍在家里住。

不料,1992年, 横祸降临了他家。一辆大卡车方向盘失灵,冲进了他家那个店铺。两个女儿当场毙命,媳妇在医院也没抢救过来。

据说当时何振江就像个呆子一样,一天到晚只知道抽烟。母亲忍住悲痛,好言劝他,他只点头,一声不吭。几天以后,何振江到媳妇和女儿的坟前大哭了一场,才勉强收拾心情回到自己的工地。

后来,何振江在我们附近的小城里买了住房,并又娶了媳妇。他母亲不知是因为对第一位媳妇的怀念还是别的原因,一直跟何振江新娶的媳妇不对劲。其实,他的第二位媳妇非常不错。 开始的时候,她在何振江工地上烧饭。后来工地有位师傅觉得他俩挺合适,就给他们牵线。没想,他俩都同意了。

直到媳妇给何振江生了个儿子后,他老娘才真正接受她。99年我回国的时候在街上见过何振江的母亲。那时他带着孙子在街上买早点。我问了何振江的情况,并要了他的手机。后来不知是太忙还是忘了,那次我并没有给何振江打电话。

直道几年前,我才再一次见到何振江。依旧粗壮的外表,但被一身正装西服掩出了应有的农民本色。身边一辆奥迪表明着主人的成功。我早知道,他在房地产开发中赚了很多钱。

少不了一顿畅饮。我们谈的自然有很多小时候同学时的往事。不过我们的谈话常被陪酒的他手下一声声毕恭毕敬的“何总”招呼声打断,这让我对这个熟悉的人产生某种陌生来。他儿子那时已经在上海上大学。他跟我说:“我给他在上海买套房子,做老子只能这样了,以后就靠他自己了。”口气中透着满意和自豪。

一年前,在一个老友的电话里听到了不好的消息。一次酒宴上,何振江忽然倒地,从此昏迷不醒与世长辞。医院诊断,脑溢血。

医者意也 发表评论于
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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