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心不绎（下）

杜绎心还傻站着没动，顾澄泓已经一伸手把她推进房间里，拉着他的箱子进来，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说：“你现在能耐了，真敢跑！” 杜绎心试图甩开他的爪子但是没甩成，紧皱着眉头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顾澄泓大咧咧往床上一坐，说：“你用公司的电脑订机票订酒店，你是脑子一昏给忘了吧？你的信用卡还是我给你担保申请的呢！查不到？你以为自己有多能干？我把你的卡给停了！” 杜绎心立刻跳起来，指着他说：“你凭什么停我的卡？我也没花你的钱！” 顾澄泓拉住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扎针之后留下的淤青，问她：“挂水了？高反好玩吗？听楼下经理说起，那天送你去医院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 杜绎心眼圈一红，抽回手来，低声说：“你走吧，行不行？” 顾澄泓根本就不理她，从床头柜上取了酒店的餐饮服务菜单，打开慢慢地读，说：“他们家的菜怎么样啊？能吃么？” 杜绎心无奈地往沙发里一坐，低头抱着膝盖不吭气。 每一次他都是这样，只要是他不想谈的话题，就耍无赖。从来不肯说一句实在一点的话给她，就是赖着她不放。他知道她窝囊，于是捏着她的这根软肋，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她。反正每一次到了最后，她的那些所谓底线，统统都是浮云。 “都是些什么呀，没一个看得上眼的！”顾澄泓丢开菜单，说：“去，换件衣服，陪我出去吃。” “我不去。” “我从济南谈生意回来，下飞机就买了机票飞这里。飞机还他爷爷奶奶的晚点两个多小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不惯飞机上的那些破东西，快一天没吃饭了！” 杜绎心看了他一眼，横了心说：“机场里那么多地方可以吃饭，你不吃怪谁？” 顾澄泓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说：“你好意思！一个人突然跑这个地方来，这里多乱多脏你知道吗？！自己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遇上事你怎么解决？是能骂得过人家还是能打得过人家？还他妈的给我关机！吃饭，我能吃得下饭？气都给你气饱了！我在机场就想好了，逮着你得先打你一顿，不然我心里这道坎是肯定过不去的。” 杜绎心扁了扁嘴：“我去哪里做什么事，轮不到你管！” “再说一遍？”顾澄泓突然站起来，瞪着她说：“你再说一遍？！” 杜绎心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他说：“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凶？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怕你吗？尤其是你生气的时候，我特别害怕。以前我总想让你能喜欢上我，所以我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地就怕惹你讨厌。只要你不说分手，我就都忍了。顾澄泓，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 顾澄泓抿紧了嘴唇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把她从沙发里拉出来，说：“去，换衣服！” “我不换！”杜绎心甩开他的手，说：“你走吧！” “不换也行，你的衣服挺保守的。”顾澄泓再次捉住她的手腕，说：“走。” “顾澄泓！你到底想要干嘛啊？！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不清下去了，你还没明白吗？我不喜欢你了，不爱你了。以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如今我是真的不想要。你不是总是嫌我烦你么？总是说，要不是我盯那么紧，你至少多泡一打妞。现在你自由了，想泡谁泡谁，不好吗？” 杜绎心忍不住想，顾澄泓能追到拉萨来，可见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但是这里头有多少爱情，她不知道。毕竟，他们相处了两年，就是养只小猫小狗也养出点感情来了。他虽然一直在强调他们之间是玩一玩，可是他说到底也只跟她一个人在玩，没有去找别人。对顾澄泓来说，真的很不容易。像他这样的男人，是不能被任何女人拴住的，她能在他心里占到这个位置，已经算是一种成功了。 “杜绎心，你别跟我扯这些烂七八糟的，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说。”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一次，杜绎心真的想好了要彻底分手。 顾澄泓根本就不会结婚，不想要家庭的责任，也不愿意失去自由。更重要的是，现在就算他说要结婚，杜绎心也不敢把自己的终生托付给他。她不想一辈子都这么怕他，怕他生气，怕他在外面喜欢上别的女人，怕他哪天不回家睡觉，怕他哪天说不要她就不要她，她实在怕够了。 这时候，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杜绎心跑过去接听，原来是敬阳来送晚饭。他是个很纯朴厚道的人，看杜绎心一个女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病了，挺同情她的。他这两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多买一份，顺路给她带过来，省了她一点事。 “杜小姐，”敬阳在电话里说：“麻烦你下来一次吧，今天没车位，我停黄线区了，所以得在门口看着，怕警察抄牌。” 杜绎心赶紧拿着房卡和钱包下楼去取，然后顺便在大堂的小商店里买了两碗方便面。回到房间里，她就看到顾澄泓正紧紧盯着她的电脑看。她心里一惊，快步跑过去，果然他是在看她写到一半的信。 杜绎心的脸涨得通红，摔了手里的东西在桌子上，说：“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随便看别人的东西，要脸不要脸？！” 顾澄泓的表情格外严肃，转头看着她，问：“心里有话，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 杜绎心“啪”地合上笔记本，说：“有什么可说的？” 顾澄泓瞪着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杜绎心看得出来，他已经很生气了，但是尽力克制着自己。她把饭盒打开看了看，是素什锦炒面，她把一次性筷子拿出来掰开，塞进顾澄泓的手里，说：“不是饿了吗？吃吧，吃完了赶紧走！” 顾澄泓丢了筷子，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他搂紧她的腰，把脸贴到她胸口上，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故意的！” “我什么故意的？” “你这是在欺骗别人的感情你知道么？” “我骗谁了我？” “你以前怎么对我说的？说一直会陪着我的呢？” 顾澄泓耍无赖的高段位，杜绎心从来都望尘莫及。 “我就知道女人都靠不住，说过的话，想赖就赖了！你说没说过，我穷也好富也好，你都不会离开我？说过没有？！” “我这还没穷呢，你扭头就走，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心里有话都不告诉我，你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想怎么玩我就怎么玩？你拿我当什么了？是不是觉得我是男的，玩过了就不用负责啊？” 杜绎心不会吵架，因为她一贯没有太坚定的立场，很容易顺着人家的思路走。顾澄泓一句盯一句地咄咄逼人，她的脑子根本就转不过这个弯来。 “说话呀，刚才不是挺厉害的么？不是挺能说的么？” 杜绎心想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样了？我哪里说错了？”顾澄泓问她：“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你说不能跟别人纠缠不清，我就洁身自好；你说每天得走10000步对身体好，我带着计步器每天都走至少10000步；你说要买个榨汁机榨新鲜蔬菜水果汁喝，我也买了啊！” “你这是在避重就轻！”杜绎心气得吐血，顾澄泓从来不肯把话说得太实，就怕被她捉住把柄，现在他果然就是利用这点来攻击她。他答应的事情，确实从来没有食言过，可那是因为他压根就不给她承诺！ 顾澄泓说：“我避重就轻还是你避重就轻？行，那你说说，你对我讲过的那么多话，还这辈子下辈子的，现在是不是都不算数了？” “我也想算数啊！”杜绎心忍不住掉了眼泪，说：“你摸摸良心，好意思么你？赖我，什么都赖我！” 顾澄泓用拇指把她的眼泪擦了，温和地说：“算数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回去后，该见谁爸妈就赶紧见，该订日子就赶紧订，好不好？” “不好，”杜绎心摇头说：“你这是被我的出走逼得没办法才这么说的。你以为我傻啊？就算你真心要结婚，我也不敢嫁。能看得住你一年两年，我没能力看住你一辈子。我不要担惊受怕的婚姻，最后自己倒霉，指不定还连累了孩子。没有金刚钻，我不揽瓷器活！” 顾澄泓推开她，伸手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说：“杜绎心，你是个蠢婆娘！” “行，就你说的这几点，咱俩一条条掰清楚！” “第一，假如我不想结婚，你觉得你离家出走就能把我逼得跟你结婚了？到现在你还不了解我么？按你这样的推理，那在认识你之前，我都结十几二十次婚了！我承认，我是不着急结婚，因为咱们还年轻，我觉得再等两年也没关系。” “第二，你要看住我干嘛？就咱们俩好这段日子，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咱们要是结婚了，我绝不会离婚。想想是为什么？太贵！我辛苦打拼挣下来的钱，离婚了一下子就得分你一半，回头你揣着我的钱去找小白脸，不得怄死我？在我眼里，你这小模样小性格的就很好了，就算有女人比你更好，也不能好到值得我花这么大代价就为了去跟她上床。” “第三，咱们要是有孩子了，不说我自己，就说我爸妈他们，不得给他宠上天去？放着好好的日子我不过了，跟你离婚，然后让别的男人睡我的老婆，搞不好还偷偷打几下我的儿子闺女，我傻逼了我？” “我脾气不好我知道，到现在为止也就是你最能容得下我，还宠着我。咱们俩怎么吵架都行，自己家里人，打过骂过了拉倒，不觉着吃亏。我跟别人就不一样了，再找一个妞，难道就一辈子不掐了？还不是一样地会掐架？有精神跟她们吵，我还不如跟你吵。” “再说了，我就喜欢被人宠着，找个小丫头还得我宠她，我不干！找个年纪大的，搞不好就结过婚还有小孩。到头来，我还得替别人养孩子。人家的孩子能跟我亲么？这么折腾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你说是不是？我没有那么高风亮节，我挣的钱，就给我自己的老婆孩子用。” 杜绎心被顾澄泓说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 难怪他生意做这么好呢，算起账来一本一本的，一点不肯吃亏。 顾澄泓抓着她的衣领子拉她过来，一下又一下地啄她嘴巴，说：“我都懒得说你蠢，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日子的，我往你钱包里塞的卡，怎么就不拿出来用？” 杜绎心抱住他的脖子，说：“没好意思，怕你觉得我是喜欢你的钱。” 顾澄泓笑了，搂了她吻了一会儿，说：“真的饿了，我要吃饭。” 他一边吃，一边说：“刚才在楼下拿了一点广告纸，就塞在我箱子外侧的口袋里，你去拿过来。我想着既然都来了这里，不如就好好玩上一圈。我带你去香格里拉走走，顺便就当提前度蜜月了。” 杜绎心踢了他一脚，说：“哪儿有人顺便度蜜月的？你就是想省钱！” “你看看，”顾澄泓很满意地喂了她一筷子面条，说：“还是我老婆懂我。” 杜绎心知道顾澄泓是个既自私又霸道的男人，还有着特别坏的脾气，可他再怎么讨人厌她都不嫌。既然爱他的好，也就得爱他的坏。所谓爱屋及乌，他的缺点和弱点，她都必须要包容得下。就像他也不知不觉地一天天在接受，甚至无视她的懦弱，小心眼和喜欢没事找事瞎琢磨乱纠结的毛病。 杜绎心看着顾澄泓狼吞虎咽地吃饭，禁不住想起广场上那个小孩子对她说的话：姐姐别哭，你的病马上就好。可不是么，她胸口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现在彻底消失了，舒畅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 顾澄泓问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今天下午遇见一个小乞丐，跟我好像挺有缘分的。当时，我都坐地上站不起来了，他却说我的病马上就会好。你看，我现在感觉真的全好了，整个人都特别轻松。” 顾澄泓认真地点点头：“是么？借他吉言。明天咱们再去瞧瞧，能见到的话，多给点钱。”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陪我去一次布达拉宫，我在过来的飞机上许愿来着，只要你没事，我就给那里捐钱。” 杜绎心好奇地问：“捐多少啊？” “没多少，”顾澄泓说：“只不过，你的钻戒没了而已。” 杜绎心扁了嘴就要哭，摆了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去拽他袖子。 顾澄泓瞪她一眼：“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