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凉州,人们往往会记起王之涣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仿佛那里终年朔风,飞沙走石,寒山蔽日,人烟荒芜,植被稀少。凉州,会不会象《新龙门客栈》一样,是荒漠之中的一座座城;抑或就是我们印象中,丝绸之路夕阳映衬下有胡人的驼铃隐隐传来。也有人会想到今天的甘肃,中国的大西北,仿佛很遥远,仿佛默默无闻。
读《晋书》和《通鉴》的魏晋南北朝史,对凉州有了不同的认识。是的,凉州是有丝绸之路上胡人的驼队在沙漠中跋涉,但是也有河西走廊上冰川绿洲中丝路花雨在华音中漫天弥漫;有“西出阳关无故人”“春风不度玉门关”的惆怅,也有敦煌莫高窟叹为观止的经卷史籍。凉州,其实是华夏文明在遭到重创时的避难之地,也是北魏拓跋氏吸取华夏文明的珍贵的来源。
西晋惠帝年间,贾后干政,八王兵争,中原就不太平了;八王之乱的直接后果,就是刘元海在离石(今山西离石,汾河和黄河之间)起兵,之后永嘉之乱,洛阳倾覆,衣冠南渡。中原士族躲避战乱去了这么几个地方,大部分过长江居于江左,另一部居于荆襄,沔水汉水流域,一部分去了平州辽西之地(大约战国燕国的位置),还有一部分,就是往西北方向去了凉州。
《晋书》张轨传说:“天下方乱,避难之国唯凉土耳。”,《通鉴》卷123谓:“凉州自张氏以来,号多为士。永嘉之乱,中州之士避地河西,张氏礼而用之,子孙相承,衣冠不坠。”这里的“衣冠不坠”,就是说华夏文明,中原文化得以保留传承。后来在北魏与南朝刘宋对峙时期,拓跋氏就是吸取的在凉州存续的中原文化。
此处“地处西方,常寒凉也”,秦汉魏晋于斯设立了凉州;而义渠,匈奴,鲜卑,羌人,氐人,吐谷浑的金戈铁马也曾使这里烽火不息。凉州见证了秦国的崛起,霍去病的开辟河西走廊,张骞的凿空西域。两汉更替乱世之际,窦融于凉州一隅偏安。魏晋短暂的安定之后,匈奴刘元海和羯人石勒南下,洛京倾覆,神州乱离,张轨于斯独守六十年,兴文教,凉州成为中原士人的“避难之国”。然而之后终不免十六国纷争,前凉,后凉,前秦,后秦,南凉,北凉,夏,氐等政权纷然交替。如果这些十六国政权太难记的话,我们就看看这些政权首领的族氏:张,苻,姚,吕,秃发,沮渠,乞伏,赫连,杨,拓跋。然而在这片纷乱中,在政治的,种群的,阶级的,地缘政治的斗争中,在“中华的崩溃与扩大”中,有一个微小的身影,一个以微不足道的血肉之躯承载着的伟大灵魂,双手合十,天地间清音回响,动荡的世界霎时安静下来,卑微易逝的生命肃然感到充盈与坚强,他就是自从西域走入凉州的鸠摩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