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斯媞娜

98年3月我离开阿德莱德,来到了维多利亚州的巴拉瑞特,开始了我的博士生的学习生活。

第一次找我的指导老师安东尼报到时, 他的办公室的门关着。紧挨着的一间办公室的门却开着,一位优雅漂亮的女士正在电脑上工作。我正准备敲门,那位女士起身走了过来: “需要帮助吗,我是克瑞斯,是安东尼的秘书”。就这样,我认识了克瑞斯。实际上她的全名叫克瑞斯媞娜,但她更喜欢别人叫她克瑞斯。从穿着到气质,克瑞斯都具有职业女性的典型特征,四十多岁,身材高挑,五官轮廓分明,皮肤有着东欧女人特有的细嫩与白皙,一头金色长发如瀑布一般披在肩后,透露着成熟、干练、时尚与美丽。后来她告诉我, 她父母都是从波兰移民到澳大利亚的。

因为每次与导师见面时间都由克瑞斯安排,与她的接触也自然多了些,工作之余有时也聊些家常,慢慢也就熟了起来。她丈夫麦尔克姆在自家开了一间机械维修加工厂。儿子班恩跟我一个系,读机械工程专业的本科,同时也是半职军人,周末都要去军营旅行职责。半个军人的收入保证了他的学习及生活费用。她家自己养了十多只母鸡,她时常会拿一些鸡蛋送我。

有一次她告诉我,她家住在一个叫做波夫特的一个乡下小镇,开车需四十分钟左右,当时我对巴拉瑞特都知之甚少,更不用说乡下的小镇了。后来她又补充说,阿德莱德至墨尔本的公路经过波夫特,镇里有一个漂亮的亭子,在公里上就可以看到。她的补充唤起了我模糊的记忆,因为我是乘公共汽车从阿德莱德来到巴拉瑞特的,路过波夫特时, 那个含有中国元素的亭子给我留下一点印象。而且印象中,波夫特是个挺漂亮的小镇。后来我随口说了句: “很希望有机会去你乡下的家和那个小镇看看”。没想到, 克瑞斯认真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 她问我: “周末有时间吗”?“有啊, 有事吗”? 我答到。“想请你去我家度周末, 如果天气好, 我们还可以到大洋路去看看”,“那当然好了”!我兴奋的答到,当时我还不知道大洋路是怎么回事。

周五下班后跟克瑞斯直接去了她家。与大多数的澳洲家庭不同,她家的院落有一个漂亮而庄重的大门,除门牌号外,宅院的名称‘翠思特’也刻在门柱上, 感觉更像一个庄园。‘庄园’建在近两英亩的土地上,坐落于小镇的边缘,一条公里从前院的大门前经过, 但交通并不繁忙。为避免公里上的噪声, 房子尽量从公里边缩后, 这样就有了较大纵深并且开阔的前院, 靠近公里一侧种了很多树, 穿过树木是一个开满鲜花的圆形的大花坛, 与窗前的两片花池相呼应。后院相对较小, 但有更多的私密空间。靠近后院最里边的角落是一宽大的遮阳棚, 下面放着室外餐桌和椅子。

与院落的开阔相对应的是室内的宽敞。 家庭起居处于房子的正中间, 隔着走廊与餐厅相对。开放式厨房与起居室连成一体。走廊的左侧通向主人卧房和其他四间卧室及卫生间。走廊的右端则是长宽都是八米的客厅, 显得有些空旷。餐厅通过后门与后院相连。前院的花草树木透过起居室及客厅的落地窗尽收眼底。厨房的台面都是黑色大理石的, 餐厅内是一长方形有着十座椅的餐桌,  客厅和起居室则随意的摆放着几个长沙发及摇椅,  起居室靠墙的一边放着一架钢琴,墙角还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现在想起来整个家虽不奢华, 却朴实明快大方整洁舒适。

初见麦尔克姆时他身着连体工装, 正在干活。他也喜欢简化的称呼, 所以我同其他人一样,称他为麦尔。与克瑞斯不同, 由于在小镇长大和工作, 较少接触外国人, 麦尔对我带有中国口音的英语有些不适应, 有时还需克瑞斯翻译, 同样我对他那带有乡村风格的澳洲土话也感觉陌生,但这些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流。他对我这个来自遥远的北半球的中国人也有些好奇, 晚饭之后我们从家庭经历到中国聊了很多。他给我的印象是随和自然友好。

第二天早餐过后, 克瑞斯先领我到镇上转了转, 那天她穿着宽松的休闲衬衫和长裤, 轻松随意, 由职业女性变成了邻家姐姐。因为之前我曾表示过学习驾驶的意愿, 下午她把车开到小镇外边的小路上教我学开车。我在中国时曾开过摩托车, 所以学汽车也比较顺手, 很快挂档直行转弯倒车等基本操作就运用自如了。 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单行桥时, 巧的很, 一辆警车由对面开了过来。我和克瑞斯都有些发慌, 毕竟我属于无证驾驶, 即使学车, 也需有学习驾照。“别慌, 正常开车”, 克瑞斯安慰我。因为我们先到桥边, 警车停在对面, 等我们过去。经过他们时, 克瑞斯还朝他们摆手, 车内的两个警察也向我们挥手致意。过去之后, 克瑞斯叹了句 “我的天”, 便咯咯笑了起来。后来她经常跟别人说起这段经历, 每次说她都笑。

星期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我们很早就吃完了早饭并准备了午饭和饮料, 由麦尔开着他的四轮驱动小卡车出发奔向了澳洲著名的旅游胜地, 大洋路。当时是冬季, 应该是六月初, 路上的小水坑上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看到这些霜和冰, 克瑞斯有些兴奋: “快看那小水坑, 看那冰”, 这时的她又有些像个小女孩。

途经各个景点, 我们都下车走走, 克瑞斯拿着她的傻瓜像机摄影留念。给我留下较深印象的是沃那堡的海边村庄主题公园, 类似于巴拉瑞特的金山公园把19世纪的淘金城镇复制在公园一样, 海边村庄把19世纪70年代海边小村生活复制在公园内。小村内可以看到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历史文物, 民居, 商店, 邮局和政府机构等等, 同时还能看到村民们穿着一百多年前的服装在工作和生活。村庄是整个行程唯一收门票的地方, 当我去买票时, 麦尔把我挡开, 他买了门票。

经过‘伦敦桥’时克瑞斯告诉我,‘伦敦桥’坍塌时, 正好有人还停留在海里的桥墩上, 是当地救援机构派直升机把他们接回来的。 而十二门徒也不足十二个了,有些‘门徒’经长期的海水侵蚀已经倒在海水里, 但剩余的‘门徒’,那些直立海中的高大礁石以及沿路海边悬崖的粗矿和壮观还是令人惊叹。蓝天白云下的空气如水晶般清澈, 宝石蓝般的海水和晶莹的白沙同样让人心旷神怡。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路上和景区游人的稀少以及景区内的朴实自然, 这与中国风景区内的人山人海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中国的风景区内往往修了很多人工建筑, 破坏景区的自然与和谐。

看到两个中国胖女孩走了几步登悬崖的台阶就呼哧带喘, 克瑞斯跟我说: “告诉她们, 她们需要锻炼”。这时的克瑞斯又有些淘气了。

令人奇怪的是地处温带的维多利亚竟然有一片热带雨林。林中郁郁葱葱, 树木大多高大粗壮, 有的几个人都围不过来。走在空气清新湿润的森林里, 有种五脏六腑都被清洗的感觉。

那天快到家时, 克瑞斯说: “在家时, 想出去; 在外面时, 最想做的就是回家”。到她家时, 天色已黑, 将近十点了。麦尔说: “今天跑过的路程已经够回阿德莱德了”。
 

回到学校后, 我买了一束玫瑰花并写了一张感谢卡送与克瑞斯, 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花一整天时间, 开车跑七百多公里的路程专程陪我去她们已经去过很多次的景区去旅游, 并不是很多人能够做到的。

再次去她家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当时冬天已经过去, 春天已经到来。那天班恩也从学校回家度周末。这时我和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拘束, 更多的是随意。

周六上午大家一同清理院落, 我平生第一次学会了使用骑式割草机和手推割草机割草。骑在像小拖拉机一样的割草机上面割草给我的感觉不是在干活, 而是一种享受。克瑞斯告诉我, 麦尔的父亲每次到她家时都要求为他们割草, 老爷子也把割草机当大玩具了。骑式割草机割不到的边角旮旯, 还需用手推割草机清理。在温暖的阳光下, 空气中散发着青草的芬芳, 沁人心脾。

在我们都在忙的时候, 视野里也常出现奔跑的野兔子, 其中的一只命丧麦尔的枪口下。 麦尔还专门的大老远的捡回兔子, 一边走, 一边炫耀: “克瑞斯, 冰想吃炖兔子”。我觉得奇怪, 向麦尔问到:“兔子是你打死的吗, 怎么不见血呀”?虽然听说过杀人不见血, 还没听说过杀兔子不见血。麦尔仔细看了看, 果然没有血迹。“咦, 这兔子被吓死了”? 麦尔一边自言自语, 一边寻找伤口, 最后他终于在兔子身上找到一个小枪眼, 验证了他的枪法。后来他把兔子埋在地里。

中国人餐桌上的野味在这里却泛滥成灾, 政府用尽各种办法去清除野兔鲤鱼这些自然灾害, 效果却微乎其微。前几天新闻报道, 新南威尔士州的野山羊也泛滥成灾了, 政府派直升机捕杀。

麦尔枪法精准, 班恩不甘示弱。班恩也找出他那只带有瞄准镜的步枪, 带我到附近的森林。林里成群的袋鼠或跳跃奔腾, 或直身静立, 甚为壮观。时常还有兔子跳跃期间。班恩指着几十米外的一只小兔子问我: “看到那兔子了吗”? “没看见”, 我话音未落, 他的枪声已经响了, 只见一小动物先是向上一窜, 接着便摔在地上。他说他没有猎杀袋鼠执照, 不然可以打一只袋鼠回去。之后他在二十米外摆了一块小石头, 教我瞄准。我扣动扳机, 那石头马上开花。当年在大学军训时, 我打了五枪, 全都脱靶, 子弹不知飞向何处。而今我一枪既中, 也颇感自豪。在回来的路上, 我背着他的步枪, 班恩生怕我磕碰到他的枪, 一再叮嘱, 让我小心。最后他还是不放心, 把枪拿了回去, 自己背着, 可见他对这枪的喜爱。

第二天, 麦尔班恩我们仨个一同参观了一个正在附近举办的蒸汽机马达展览。这是一个全国性的展览, 很多收藏家, 兴趣爱好者个人或机构把他们各式各样的古董蒸汽机械拿来参展。有些参展者甚至来自国外。这个展览每年举办两次, 各种蒸汽马达, 机械设备设计及制造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 也让人大开眼界。

回到家的时候, 克瑞斯已经准备好晚饭, 正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织毛衣。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 头上的金色发丝在晚霞里格外的明亮, 这时的她更像是西方油画作品里的人物, 透露出西方女子特有的温柔与美丽。

有一天, 我放在办公室里的外套被人入室拿走, 隔壁办公室的一位讲师多年收藏的老唱片也一同丢失。克瑞斯听说后立刻将她自己的一件中性外套送与我。

圣诞前安东尼接受了昆士兰理工大学电子工程系主任的职位, 我也跟着他搬到了布里斯班。这期间班恩结束了他的大学学习生活, 在塔斯马尼亚找到一份机械工程师的工作, 但周末依然要飞回墨尔本尽军人的职责, 周一再飞回塔斯马尼亚。

和克瑞斯分别时, 她送了我一个旅行背包。这个背包一直陪我走到布里斯班, 英国, 新西兰, 直至再次回到巴拉瑞特。在分别的时间里, 我们也一直通过Email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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