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认识的德国兵》

                                                                                               原创《我认识的德国兵》                                                                        

                                                            前言             

      提起日本鬼子，每一个中国人都恨的咬牙切齿，因为我们中华民族深受其害，罄竹难书。但说起德国鬼子，就只能有一些间接的概念了，大都只能从影视作品（我们这代人所熟悉的电影《宁死不屈》，《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获得一些印象，威武，凶残。。。。。。我是在1965年北京举办的《战胜德国法西斯20周年电影周》获得对德国兵的初步印象的。那些宏伟的战争巨片《莫斯科保卫战》，《斯大林格勒大血战》，《攻克柏林》,让当年我们这些崇拜英雄，渴望建功立业的少年激动不已。怀着极大的兴趣，后来我读了大量的有关德国，有关苏德战争的著作。（《第三帝国的兴亡》，朱可夫的《回忆与思考》，什杰缅科的《战争年代的总参谋部》等）曾经有段时间到了痴迷的程度，对一些重大事件的发生日，对苏德战场著名战役的年月，兵力部署及作战进程可以如数家珍，脱口而出。甚至会面对战役态势图一坐就是半天，脑海浮现的是双方钢铁洪流的碰撞和嗜血的拼杀。但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多年后，我竟然阴差阳错，来到德国当起了医生，而且一呆就是20多年。在我治疗的病人当中，就有一些德国的老兵，引起了我的关注。我终于可以不是从书中，而是直接和活生生的德国老兵接触，交谈，了解他们的故事。他们都是怎样的人？真的像电影里的那样吗？他们怎样看待为之流血牺牲的元首和这场战争？下面我就讲几个故事，让我们了解一下真实的德国兵吧。                                                        
                                      （一）布什家族里的德国兵         

      据布什老先生说他的祖先也算是个望族，他给我看过80岁生日时收到的《全世界布什家族联谊会》给他发的贺卡，附件的联谊会章程里还真有美国总统老布什的亲笔签名呢。          
      第一次见到布什先生时的情景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床上，忍受着病魔的摧残。他的老伴 - 一个干瘦，驼背的老太婆向我介绍说，他在半年前突发脑溢血，抢救过来后半身不遂。在医院治疗几个月后，医生告诉他，今后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了。前几天一个好心的邻居告诉他，我们这个城里来了中国医生，治好了不少人的顽疾。84岁的老布什不愿意躺在床上度日，抱着最后的希望，把心爱的车卖了，说，反正我也开不了车了，就用卖车的钱请中国医生来家里给我治病吧，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治疗的过程就不赘述了，两个月后疗效开始出现，先是可以起来柱着双拐上厕所了，后来是单拐，再后来可以在屋里自由走动，四个月后已经可以步行30分钟到外面去买面包和报纸了。其实我非常清楚，如果不是老布什那旺盛的生命力和顽强的意志，是不会有这么好的疗效的。一天他在路上碰到了那个医生，惊奇地问他，真的是你吗？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了。老布什无比骄傲地说，一个中国的医生用针扎在我的身上，我终于站起来了。你不是说我这辈子就躺在床上了吗？说得医生无地自容。这件事情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慕名而来者应接不暇，以至于有段时间光这个小村子就有七八个病人要治疗，我和我爱人只能分头挨家去访问，半天功夫才能结束。每次我们开车进村都会开玩笑地说，我们又要进村扫荡鬼子了。        
      为什么一个退休老人的康复会引起轰动呢？除了对中国医术的惊奇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个老布什还是当地一个名人呢。在长时间的治疗过程中，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让我知道了一个德国老兵的传奇故事。布什是1937年告别了新婚一年的妻子参军的，当我看到他们的结婚照片时，只能用惊诧一词来形容我的感受。你简直无法把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太与照片中的美人联系在一起，那简直就是活生生一个30年代的梦露啊。当然，当年的布什也是英俊潇洒，他成为一名摩托化步兵师的侦察兵，在一张战地照片里他驾驶着带拖斗的摩托车，带着风镜，胸挂卡宾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他参加了进军波兰的战役，不到一个月横扫波兰全境。41年首批攻进苏联，一路冲杀，一直打到莫斯科城下。历经大小无数次战斗，总是作为先导部队投入战斗，屡获战功，多次负伤，但都有惊无险。随着莫斯科的溃败，厄运也随之降临。他的部队在驰援斯大林格勒时被苏军合围，全军覆没，他做了苏军的俘虏。远在德国的妻子收到了他在战场失踪（因为未见尸体，无法确认阵亡）的噩耗，尽管悲痛万分，但总还抱有一线希望。终于熬到了战争结束，从1950年始，苏联开始分批遣返德国战俘，他的妻子在期望与失望的交织中又苦熬了5年，这期间不少亲朋好友都劝她不要无谓地等待了，赶紧重组家庭吧，但都被她拒绝了。为什么说要赶紧呢？战争期间上千万的青壮年战死沙场，战后就是缺胳膊少腿的男人都成了香饽饽。由于她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所以机会还是有的，但都被她婉言拒绝了，他要一直等丈夫到最后。1955年苏联政府宣布将最后一批德国战俘遣送回国，她还是没有等到丈夫的归来，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此时，两个倾心于她的追求者都希望得到明确的答复，不能再无限期地等下去了。但她却说在冥冥之中感觉他的丈夫没有死，说不出任何的理由，就是凭感觉。所有人都说她的脑子出问题了，都疏远了她。而在半年之后，奇迹出现了，苏联政府宣布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发现了几个仍在服苦役的战俘，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就在其中。原来在遥远的西伯利亚战俘营，布什受尽了人世间的各种苦难，饥饿，寒冷，苦役，疾病，战友们十之八九都撑不下去，永远埋在了异国他乡，（据史料记载，在斯大林格勒被俘的九万德军战后回国的仅剩六千）而他却顽强地活了下来。当布什突然出现在妻子面前时，他的妻子激动的昏死过去。当地的报纸详细地报道了这个传奇的故事，特别赞美了布什妻子对爱情的执着和坚贞，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们成了好朋友后，我最想了解的就是当年苏德战场的战斗细节。尽管我表达了我的观点，不去评论战争的性质，仅对军队进行评价，德国军人的军人素养，战斗意志和军事技能无疑是世界一流的，与苏联军人各有千秋，并列第一，而美英日等只能算是二流，这是世界几乎所有军事历史学家的一致评价。但可惜的是，包括布什在内的所有老兵都极不愿意触碰这个话题。我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旁敲侧击地和他们讨论一些问题，从而得到一些我所不了解的历史真相。          
      比如我会开玩笑地说，你是一个这么慈祥的老人，我无法想象你会像电影里那样残暴地屠杀苏联老百姓。布什是这样和我解释的，德国军队分两类，一类是像我们这样的职业军人，忠于职守，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一般不会去干超越军人职责的事的。另一类是党卫军，由狂热的纳粹党徒组成，忠实地执行党的指令，干了很多残暴的罪行。虽然由于他们的狂热信仰让他们的战斗力强于我们，但我们还是不屑于与他们为伍的。布什说，“我们只做份内的事，但如果有老百姓袭击我们，我们当然要消灭他们的，游击队员不受日内瓦公约保护，都是就地枪决，这就是战争。”布什对苏联老百姓在战争中的表现印象深刻，他说他到过那么多的城市村庄，大多数苏联人对他们都是不合作的，都是仇恨入侵者的，不像战前他们的军官跟他们说的那样，老百姓对苏维埃不满，只要德军解放了他们，他们就会欢迎和支持德军。不过他回忆说，如果前面的部队没有做什么坏事，他们倒是和老百姓相安无事，甚至在一次休整期间，他们还和房东建立起不错的关系。尽管老布什一直坚称他们从不祸害老百姓，但我相信影视作品中德军的暴行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在一场几千万军队参与的残酷战争中，烧杀抢掠是绝对不少的，交战双方都一样。从近些年解禁的史料看，苏联军队在攻进德国后所进行的报复一点都不逊于德军。仅被苏军强奸的德国妇女就有近百万，而苏联政府自己公布的德军罪行中，被强奸的苏联妇女不到一万人。老布什最不愿提及的就是在战俘营的遭遇，只说一句话，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可见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世界上真正的仁义之师只有中国人民解放军，世界上还有哪支军队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是这样，在79年的中越战争中，我军在越南某些地区实行的“三光政策”也让越南人刻骨铭心。我从一些越南朋友和我军参战老兵的回忆录里证实了这点。还是那句话，战争就是战争，特别是民族间的战争。         
      关于苏军的战斗力，布什是这样评价的，越战越勇，越战越强。开战的头几个月，苏军简直是不堪一击，溃不成军。布什叙述说，开战时我们师是二梯队，作为师先导部队我们只管一路往前冲，到处是被我军一线部队击溃的放下武器的苏军，衣衫褴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没时间理睬他们，只能让后面部队收容。全师上下都求战心切，摩拳擦掌，都急不可耐地要冲到一线抢头功，可直到一个多月后，前面那个师打得没有战斗力了，需要休整，这才轮到我们大显身手，这之前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伤亡。我们师和苏军接火后，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势如破竹，苏军真是不堪一击，他们的军人素养，从战术水平到战斗动作与我们根本不在一个等级，真不知平时怎么练兵的。我们先头分队探明了苏军的防御部署，引导坦克集群突破防线，然后就是摩托化步兵跟进扩大战果，很快苏军就出现全线溃败。就这样几个几乎重复的战役，我们就打到了莫斯科城下。那时自上而下充满着乐观的情绪，照这样打下去，莫斯科指日可待，整个战争要不了多久也要结束了。（注:现在看来布什的描述基本是可信的，战史记载，仅仅是莫斯科战役一个组成部分的莫良斯克战役，德军就俘虏苏军67,3万。过去我们只知道苏军辉煌胜利的十大战役，却不知“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围歼战役”是德军合围苏联基辅军区，以伤亡10万的代价全歼苏军70万，军区司令员，政委，参谋长阵亡。而苏军损失的70万人里有近60万当了俘虏，可见当时苏军被打的已丧失了战斗意志）说到这里，布什的回忆出现了转折，神情也不那么飞扬了。他说，“但是，越往后仗越难打了，苏军往往是整连整营的打光了仍没有投降的。而且战术水平也逐步提高，让我们不敢轻视。我们都纳闷，这些新投入战斗的部队又没打过仗，怎么还能和我们打平手甚至赢我们呢？”后来在聊天中我试着和他一起分析，首先是苏军被逼到绝路，当时保卫莫斯科部队的口号就是“俄罗斯虽大，但已无处可退，后面就是莫斯科”。人家当然要拼死一搏。其次，只要部队没被全歼，总会有撤下来的，这些有战斗经验的就是种子，是骨干，人家也会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不断提高的，这叫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所以，到了战争的第二第三年，苏军也开始教训德军了。这不，布什的部队也被苏军包围全歼了。           
      由此我联想到，在兵坛里不少人担心，中国军队已经30多年没打过仗了，一旦战争爆发，还能打胜吗？看来也不必多虑，开始时吃亏是肯定的，但我军一定能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最终驾驭战争的，人家苏军被打得那么惨还不照样转败为胜了吗？只要我们的人民也能像苏联人民那样誓死捍卫自己的国家，这才是最主要的。           
      作为一个有21年军龄的军人，当然很想知道这位84岁的老兵对中国军人的评价喽，可惜他的评价令我沮丧。他说，中国军队不行，几十万军队被几万日军打得落花流水，我们的军官曾告诉我们，再过几个月日本把中国灭了，就会在东线策应我们，苏联肯定撑不住了。我费了好大的口舌才向他解释清楚，中国军队有国军和共军，在朝鲜战争中是共军对抗美军，结果打了个平手。但他又一口咬定有苏军参战，我又找来了美欧国家的战史材料，才让他信服苏军没有参与地面战斗。最后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中国军队应和美英日同属世界第二等的军队。我又说，但是两个军队的武器装备相差20年啊，我们还能和美军打平。但他绝不同意把中国军队列入一流，与德军并列，我也不去说服他了，让他保留一点老军人的荣誉感吧。         
      一提到美军，我发现几乎我认识的所有德国老兵都流露出不屑的表情。异口同声告诫我，千万别相信美国拍的战争片，如果没有占绝对优势的炮火和空中支援，一个德国兵在战场上可以对抗十个美国兵。布什虽然没和美军交过手，但在每年的老战士聚会中听到不少有关美军的情况，我将在后面的文章里介绍。布什先生很自豪地说，在聚会中，所有在东线作战的老兵都受到加倍的尊敬，因为德国的一二流部队全在东线和苏军拼光了，西线都是一些不入流的部队。          
      布什先生健康地活到93岁，无疾而终，我参加了他的葬礼，愿两个恩爱的老人能在天堂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