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 是一座江南的古诚. 城墙边的一片大住宅区里, 有一条特别繁忙的小街, 人们叫它裴子巷. 在裴子巷的中间, 是云城最大的自由市场. 每天从早上五点一直要热闹到晚间七八点钟. 那里聚集了许多从近郊来赶集的菜农们和从小城镇出来的打工仔们. 他们卖新鲜的蔬菜水果, 鸡鱼鸭肉; 他们做煎饼油条, 豆浆稀饭; 他们开发廊, 开卤菜店, 开馄炖摊; 他们辛辛苦苦地活在这座古城的最底层, 他们的心中也有梦!
街口的摊主是位中年女人. 她刚来裴子巷时, 怀里还抱着个婴孩. 她常常是一边喂奶一边卖她那些青菜,萝卜的. 在她的脸上你察觉不到一丝女人应有的羞怯, 她照样如常地与那些顾客们讨价还价. 有时声音大了些, 她怀中的婴孩会受惊哭起来. 女人并不哄她, 甩手烦躁地将女婴放到菜筐后的水泥台上. 随着女人肚皮的三起三落, 女人身后的水泥台上又多出了三个黑泥娃娃, 而那个女婴已经是这三个黑泥娃娃的小看护了. 虽然那时的她也只有八九岁, 剪着一看就是她母亲杰作的童花头, 穿着显然大了几号的深兰色旧外套, 小下巴壳上总有点点污泥, 想是帮妈妈理菜摊给沾上的. 天冷的时候, 她和弟弟妹妹都钻在水泥台上的两床旧被子里, 黑黑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群, 弟弟妹妹哭了, 她就去抱一抱, 母亲喊了, 她就马上钻出被子帮母亲, 迟了, 母亲就劈头盖脸地骂过来:”你个赔钱货…”.
其实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子, 是婆婆给起的, 叫阮小桔. 不过, 在父母亲身边她听到最多的称呼就是”赔钱货”. 小桔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称呼, 特别是妈妈有了两个小弟弟后, 她似乎从骨子里相信自己生来就是让父母赔钱的臭丫头了. 父母能给她一碗热饭吃, 也让她去附近的小学念书, 她已经非常满足和感激. 所以, 从小她就极乖巧和顺从, 不敢向父母提任何要求, 那怕是买一根她梦寐以求的棒棒糖.
小桔的童年是没有棒棒糖, 没有蝴蝶结的童年. 小桔十五岁那年, 初中毕业了. 小桔家的菜摊已经变成了菜屋. 小桔妈因为太过操劳病了, 小桔的爸爸脚有残疾, 一个人照应不过来. 小桔的成绩再好, 也不能去上高中. 小桔爸说, 你读那么多书也没用, 不如回家看摊帮我挣钱更要紧, 不然, 哪儿有钱给你妈看病, 给你弟弟妹妹上学?!
小桔连反抗的念头都没起就答应了父亲. 只要父亲少喊她一声赔钱货, 她就开心起来.
读过书的小桔看起摊来比父母强多了.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即使不打扮, 看上去也青春漂亮. 再加上她嘴甜, 性情比她母亲温顺得多,菜价标得也公道, 熟客们都越来越喜欢她. 父亲看她把生意弄得红红火火, 也很少再骂她赔钱货了. 还托邻摊的五婶给小桔添置了一些姑娘家的漂亮衣衫. 衣衫都不贵, 但对小桔来说, 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小桔看摊的第二年春天, 每天下午五六点都有一位戴着黑边眼镜的二三十岁年轻人来买菜, 今天一把青菜, 明天两个萝卜, 小桔都是很热情的帮他装好放到车后座上. 年轻人很感激的样子, 有几次还不肯让小桔找钱. 五婶说, 他有家吧, 不然不会天天来买菜. 小桔笑笑, 这本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 他怎么天天来呢, 近来又总爱多跟小桔说两句话, 说话的样子温文尔雅, 小桔爸在一边观察了几日对小桔说, 别太多理他, 他们大城市是吃皇粮的人, 不会看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他愿来, 你就多卖点儿菜给他,啊?!
小桔知道自己该听父亲的. 那人再来, 小桔就木木地问他要什么菜, 眼睛尽量不看他. 谁知那人问什么买什么, 小桔忍不住抬眼看他, 正好和那人的目光相遇, 那人的目光也正好憨直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躲开, 脸却微微发起烧来.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孩子这样看着她, 小桔的心里虽有些害怕, 但是, 小桔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听他说话, 越来越爱看见他对自己微笑, 越来越喜欢下午五六点钟快点到来. 小桔开始爱照镜子了, 脸上也开始抹进口的化妆品, 还特爱看那些流行的爱情小说. 那个年轻人一出现在小街的那一头她就能发现. 小桔的爸觉得女儿与那人说话的语调都能拧出两滴蜜来. 丫头真是长大了. 那个年轻人看上去倒也挺老实, 可是他怎么能看上我这个菜农的女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