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年轮(五十七)

第六章 红色狂飙(12)

 

“我看大字报说的是事实,工作组两个月干了些么事,大家都有目共睹。”又是那个蓝燕宁,对身边的人说道。

“刚进校兴师动众了一阵,现在么样啊?整个校园冷冷清清,一潭死水,哪有点文化大革命的气势?这都是工作组压制大家的革命热情,蓄意转移斗争大方向造成的。”蓝燕宁提高了分贝。

“你不要扣帽子,有么事根据?”人群中有人喊道。

“你看都冇看大字报,在哪鬼昂么事?”左九瑛不知啥时挤进人群,

对蓝燕宁耳语道:“燕宁,不用理他,不要中断思路,继续说。”

蓝点头会意,接着滔滔不绝。

“首先,工作组借批判学术权威为名,行的是死捂二中阶级斗争铁盖子之实。看着是给谭静、黄应君写了几张大字报,可都是芝麻细节,标语口号式的文章,根本没有触及到他们执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实质要害,而且至今谭、黄、李居然还是学校文革筹委会的委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不是工作组包庇、开脱走资派罪行是么

事?这是明批牛鬼蛇神,暗保走指派。”

 

                  清华大学驱赶工作组现场

 

“你这是污蔑,扣帽子,工作组的大方向是正确的。”人群中又有人喊。

蓝燕宁毫不理睬,继续斥责工作组。

“其二,工作组进校就要求大家揭露、批判教师学生中的非无产阶级思想,搞的老师、学生互相攻击,人人自危,人心惶惶,那还有心思参加运动?这不是挑动群众斗群众、转移斗争大方向又是么事?”

“总之,工作组所干的一切,都是在蓄意阻扰、压制二中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必须悬崖勒马,深刻反省自己的罪行。否则,革命师生决不答应!”

此时,有人喊起了口号。

“踢开工作组,自己闹革命!”、“工作组必须老实交代压制群众的罪行!”、“工作组滚出二中去!”

然而,马上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你不要在那危言耸听,煽动群众。”一(三)班的王天赐站到蓝燕宁跟前言语激动 :“工作组是代表县委,代表党的,不要工作组就是取消党的领导,就是无政府主义。”

王天赐和余江涛一个班,听江涛讲,王脾气倔强,凡事有理无理都要争个赢,吵架是好手,今天到这发挥特长来了,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左九瑛立即接上王天赐的话:“工作组一手遮天,违背党中央精神,不能代表党。毛主席都说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大家起来造走资派的反,有么事错?你搞清楚么事叫无政府主义冇得?在这里瞎吼。”

“哪个不晓得……”王天赐结巴无语了,窝囊废!

 

蓝燕宁不再理王天赐,再说话就带点火药味了:“还有,校筹委会就是工作组操控的傀儡,应当立即解散;红卫兵一天到晚除了鼓吹血统论,干过么事正经事冇得?完全是党支部和工作组的御用工具,也应整顿。”

“解散官办校文革!解散官办红卫兵!”

“让群众自己教育自己,自己解放自己!”

又有人呼口号。

“蓝燕宁,你说话注点意哈,红卫兵运动是毛主席支持的,解散红卫兵就是否定文化大革命,你太嚣张了吧?”余江涛说话间也来到蓝燕宁身边。

“是江涛啊,我说的是整顿……”咦,怪了。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蓝燕宁见了余江涛,怎么突然就焉了?

“就是该解散,重新成立真革命、敢造反的红卫兵组织。”更多的人不屑余江涛的话。

“么事红卫兵啊,都是些干部子弟,保卫老子吧?”

“一群保皇狗!”

“吓唬谁啊?”

……

参加辩论的人越来越多,此时,蓝燕宁和左九瑛却消失了。虽没了主将,大家兴致仍然不减。人群渐渐散开,这里一坨,那里一堆,很快分成两派,继续打嘴仗。

 

那个下午,整个校园人声鼎沸,聒噪不停。两大阵营唇枪舌剑,剑拔弩张。一个个哓哓不休,眼中喷火。直吵得面红耳赤,星月无光。

 

工作组和校文革筹委会成员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不然多狼狈呀。所幸的是参战双方尚能克制自己,没有发生肢体冲突。

一下午,我没有加入任何一方辩论,而且隐隐感到形势正朝着对造反派有利的方向发展。

 

我充满困惑和茫然。

这是我经历过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辩论会,至今记忆尤深。

后来,我问江涛:“那天蓝燕宁怎么一见你就缩回去了,她怕你啊?你和他什么关系?”

“不管你事,少打听。”他诡异笑笑,闭口无言。不说算了,管我啥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第二天,校园里又出现了一批反对工作组的大字报,不过没有多少新意,都是些跟风造势文章,大多数是驱赶工作组的标语、口号。

面对少数造反派的进攻,工作组采取回避的态度,听之任之,没有组织反击,从而没使矛盾进一步激化,过两天居然又平静下来了。

 

我原以为,那张点火大字报的始作俑者一定是“七毛”,“专揪黑帮战斗队”非“613”莫属,可“七毛”死不承认。在我眼里,他性格一向桀骜不驯,敢作敢当,不像在假意推脱,作者可能另有其人。

 

通过这场辩论,学校的革命形势还是产生了一些变化。首先工作组成员露面少了,张组长的身影更难见到,就像转入了“地下”似的;其次,学生与老师、老师与老师之间停止了相互攻击,大字报火力开始集中,一致对准了工作组和谭、黄、李三位“走资派。”不过写来而去,就是那几项空洞的罪名,揭开盖子也冇发现其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实质要害问题。”

当时,对这种现象我有两点猜测:

  1. 工作组前一阶段指导二中运动确实有问题,现在似乎在躲避、应付;

  2. 谭、黄、李在学校没有犯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滔天罪行”,而且同师生的矛盾不是那么水火不容,谈不上“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

因此,大辩论后造反派组织并未“雨后春笋”般涌现,二中的文化革命运动也没出现风云突变、如火如荼的场面。

“613”还是那几个人,不过三天后,“样子”跑进去了,这个“叛徒!”难怪早就对我不冷不热、虚以委蛇了。

我生在新社会,在部队环境中长大。从小受正统教育,缺乏叛逆思维,一贯相信党,听领导的话,习惯于因循守旧,按部就班。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靠个人不懈的努力,顺利念完初、高中、大学,实现我的人生梦想—当个作家。

我无法改变自己天生的性格,不可能和“七毛”、“憨子”之类的人同流合污,盲目造反,我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再说了,现在的形势复杂多变,谁对谁错很难讲。

我看大多数人跟我一样,都在骑墙观望,心安理得当逍遥派。

 

华美华好几天不见踪影,照顾生病兄弟是不是借口哟?领头的不在,班上同学来得更少。只有邹容清上蹿下跳,可是没谁理他。

 

王曼莉、华润兰、周秀清几个女生上午来到班上,加上我、郭桂芳、李幼文、刘援朝、彭贵生等人在一起交流了一下看法,都觉得当前形势有点乱,最好多看少动,更不能胡乱表态、站队。

红卫兵被造反派冠以“官办”帽子后,名声受到打击,活跃度大不如前。加上天气一热,红袖章也没人戴了。

 

过了党的生日,问题又来了,今年放不放暑假?

多数学生主张放假,尤其是农村学生,更是翘首以待,归心似箭。每年暑假,正是农忙时节,急需劳力,他们要回去帮助父母、队里抢收稻谷,抢插晚稻。

造反派可不这样想,他们认为放假就是浇灭大家的战斗热情,削弱革命力量,给走资派喘息的机会,坚决不能放。

针对两种意见,学校的答复很圆滑,不说放,也不说不放,自己理解执行吧。

人老实过头,就是愚蠢,这么明显用意我都看不出来,还想留校观察两天。

 

晚上睡觉前,除我和刘援朝外,其余人都在收拾行李,准备明早回家。刘水田因伯父重病,已提前告假回去了。

“援朝,你不回家啊?”见刘援朝好像冇得回家的意思,我忍不住问道。

“呃……你吔?”援朝反问我。

“我就在沙家浜扎下去了。”

“学校肯定是要放假的,都走了,你到哪吃饭?”“师长”问我。

“不会吧,食堂冇说停伙啊。”

“开鬼的个伙,‘发狂’都要回乡下去了。”“猫眼”把严发广叫做严‘发狂’。”

“‘师长’,听说四中闹得很恶燥,我想去看看,杨店离这有几远?”

哟,援朝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30里。你要去我热烈欢迎,就住我家。不是吹,来个五六个冇得问题。”“师长”兴高采烈地快速回答,一脸的热情真诚。

“那好,我去。我们这叫革命串联、学习取经,老板娘你吔?”援朝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可得。贵生陪我们走一趟?”我欲拉上“猫眼”,第一次叫得这么肉麻。

“嘻嘻,刺不刺人,还贵生呢。”援朝嘲笑道。

“我就算了,要饶好大个圈咯。”“猫眼”欲拒绝我。

“冇得关系的,杨店到邹岗早已通车,叫老板娘给你买车票。”“师长”虽是真心相邀,但挺会借花献佛。

“没问题,包我身上。”我爽快答应,难得大家高兴一回,我不能太尖了,一张短程汽车票才几个钱。

“可得可得,我去我去。”“猫眼”忙不迭点头答应,看他那激动样子,我真怀疑这小子坐过汽车冇得。

 

想到明天的旅行,大家十分兴奋,聊得很晚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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