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蝶恋花,英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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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恋花,英伦

世界上本来没有故事,有的只是时光堆砌的杂乱无章的素材。我们在这里取一块,从那里拿一堆,挑挑拣拣,按照自己的趣味和喜好把它们黏合成我们所期望的故事。安排开始、发展、高潮与结局,赋予它特定的意义,让它在读者的头脑里重新生长一次。

这种方式,叫灌输。

我们可不可以再贪心一点,避开套路,讲述更原始更粗糙带着毛边尚未精心修剪的编年史。那样,是不是能够允许不同的读者从里面拼凑出不同的故事?

这种方式,叫发现。

寻找、守候、等待,守护、陪伴、依赖,生命有各自熟悉并习惯的姿态。叶好善于守候和等待,周磊总在挖掘秘密寻找真相,而任重呢?

在苍凉宇宙中度过如此漫长的岁月,他象个饱经事故的老人。情感世界的飘泊与寻找,等待和空白,他又是个缠绵悱恻的惨绿少年。这天地本是无情的丛林,难寻极乐仙境,只见杀戮战场。长夜难明赤县天,魔怪也要扮神仙。常年周旋于牛鬼蛇神中,他似乎洞彻诸心,擅长施展魅力和手腕,极具煽动性、迷惑性。

优雅尊贵,风度翩翩,气场强大,精于暗示和掌控,他是富有魔力的催眠大师。自觉不自觉地,就让人乖乖地跟随他的意志和节奏。天狼星,大漠星,天一教,哪里都有他一票粉丝,死心塌地。诸心之中,他又极懂女人心,善长把握尺度和距离,往往不动声色中就让各路妖精妖怪降伏其心,是不折不扣的高冷男神。他是灰色的,混迹人鬼黑白道中。和魔鬼打交道的人,表面一团和气,骨子里却有严重的洁癖。在打打杀杀的斗争生涯中,时光与磨砺练就他一双火眼金睛。水至清则无鱼,魔道邪恶,红尘堕落,如今仙女都是千年等一回,哪里去找他要的完美无瑕?

黑非黑,白非白,真亦假,假亦真,难以捉摸,这就是别人眼里的张任重。

他所知道的叶好,渴望宠溺。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那些迁就、纵容和溺爱,他都曾经无原则无条件地统统给过她。那个被他彻底宠坏的小姑娘,古灵精怪、狡黠、调皮、骄纵、任性,没想到进了儿童福利院后,一夜之间就突然长大,听话乖巧懂事得可怕。

他和她太不同,那种差距,就象神和人的距离。等到她满面皱纹满头白发,他还依然是不老容颜。守候那么久,在爱与不爱中进退犹疑,寻找一个合适的距离,原来这么难。他最终决定:无论她几岁,他都要一直比她大五岁,象哥哥,象爸爸。可是那颗陷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心,兀自砰砰乱跳,仔细算一算,他也不过才二十呀。

叶好这边,艰巨的目标让忙碌成了常态。

“AI超级妈妈”项目共分五个阶段,超级三角实验室的工作目前还处在第一阶段:在实验室内反复排错调试,健全与完善基本功能。之后的系列步骤分别是:系统稳定后进入培训期,超级妈妈将在新生儿育婴室、婴幼儿托管中心等地进行观摩学习培训;建立模拟工作环境,进行模拟工作调试;设立真实场景,在严密监督下进行真实工作调试;直到最终把产品推向市场。

展望前景,道路且漫长。

任重来的那天,叶好正在实验室和雷电商讨一个改进细节:机器人的耳蜗部分应该选用什么材料。

“我已经在你的楼下。”他再次打来电话,叶好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跑出实验室。走出银灰色的扇贝楼,一缕阳光穿破云层射过来,映着她白皙的脸庞和金棕色的头发,仿佛一粒耀眼的珍珠。任重来的时候,天空总会忽然放晴。

他兴冲冲地拉着她,一路奔跑,跑出黄钟大鼎,跑到了附近的原野上。

野外的夏风从海上吹过来,草地上野花如繁星,满目的缤纷和香气。做个深呼吸,整天关在教学楼和实验室里,她好象忽然重返天地。视野中,发现有些什么不一样。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跑马场?”

说话间,马厩里走出个壮硕的男子,手里牵出一匹枣红马。

“这是来自大漠的特尼伯纯种马,没有纯血马这么昂贵,但是依然拥有速度、力量和体形,独具风采。”任重热烈的眼神看着她。“我想有一天能和你到大漠上骑着马和风赛跑。不过,你得先学会骑马。”

马术课,按计划是安排在第三学年。任重等不及,自己开辟了这个小小的跑马场。

叶好一下一下抚摸着枣红色的鬃毛,跃跃欲试。马这种动物,是骑手的忠实朋友,她对此还很陌生。但是对速度和力量,她也有一种隐约的渴望。换上马靴,就着牛仔裤,就这么登上了马鞍。虽然是头一次骑马,却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很自然地就明白该怎么做。把自己想象成底座固定在马鞍上的一个稳稳当当的弹簧,随着马匹的奔跑自然地与之共振。这样骑马,稳健又放松。任重牵着马带着她慢慢遛,看她谨慎又自如的神态,抬头冲她会心微笑。

和他有多久没见面了?没有他的日子,忙得天昏地暗,也没感觉缺少什么。见了他,才知道心底有多欢喜。

他想她早就想得不行,不是美娇娘,不是蝴蝶,不是傻瓜,心里一遍又一遍叫的是“我的女孩”,可见了面还是叫不出口。不是矜持,是无奈。

盛夏的跑马场,绿草如茵。马儿身姿矫健,收敛四蹄,稳步前行。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往前。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不言不语,一阵阵心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长的日子没见,相思又经历了多少圈四季轮回?

遛了几圈,任重忽然想起:“生日快乐!”

“啊,今天是9月9日!”叶好恍然大悟。她之前随口告诉任重她真正的生日,没想到她忙得忘了,他却一直替她记着。

这时,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忽然铃铃作响。“宇宙超级无敌东方美少女,速回超级三角实验室。”蓝鲸在电话里开着玩笑,语气有些焦急,一定是哪里又发现了什么严重的BUG。

“以后有空就来这里骑马吧。别总闷在实验室,记得要给自己放放风。”看着她一脸为难的表情,任重无奈地叮嘱她。两人返回马厩,换下马靴,任重又把她送回扇贝楼。

走到楼门口,他把随身的背包塞给她:“生日礼物,回家再拆看。”

思念的话堆在喉咙说不出口,只好抱歉地目送他离开。叶好二十岁的生日,于是在实验大楼里匆匆度过。

夜里返回安文,才想起任重送她的背包。洗漱后换上睡衣,盘腿坐在床上,满心好奇地拆看礼物。一伸手先从包里掏出一件不大不小的羊毛壁挂。图案精美绝伦,色彩艳丽繁复,一双蓝色凤蝶在红、白、黄、紫的牡丹丛中追逐嬉戏,翩翩流连。目光一扫,发现角落处绣着几个篆字,定睛一看,喃喃念出声:“蝶恋花春景”。整幅壁挂太惊艳,仔细端详半天,方才端端正正挂在了正对床头那面墙上。每天一睁眼,就能瞧见。

再一伸手,咦,一双手工马靴,一袋泡面,一盒椰枣。幸福牌泡面和幸福牌椰枣的商标,都是同样的一双玉色蝴蝶。她忍不住微笑,原来这是来自大漠的礼物。玉色蝴蝶,那是任重的钟爱。

蝶恋花?没有玫瑰,只是牡丹,有稍许的遗憾。在床上抱着靠枕,歪着头出神,发了好一会儿呆,她到底还是想起了苏轼那首词:

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多情却被无情恼”,最后这一句,到底是谁想说的话?

叶好这一夜心思凌乱,左边想右边猜,不敢相信任重也会有这种幽怨无奈。接下来每天一睁眼,“多情却被无情恼”那句话就会从头脑里蹦出来,不断拷问着她。忍耐了一周,她果断把壁挂收起来,随手挂进了壁橱里。

知道她忙,任重不再来打搅,电话电邮都很稀少。两个人之间,又是一段长时间的静默。只是每个周末,叶好都会忙里偷闲拉着思璇去马场跑几圈马,她对马儿越来越熟悉。

年底的圣诞长假,潜水钟们终于可以浮出水面喘口气,超级三角的组员们决定给自己好好放个假。思璇趁机邀请叶好和她同回香港老家过节。她的情绪低落,有好朋友在身旁说笑,时间更容易挨。圣诞和新年,叶好也不愿独自呆在冷冷清清的安文打发这些重要的日子,她欣然接受思璇的邀请。给任重和荣叔叔打过电话后,简单打点好行李,两人赶到机场,搭乘了前往香港的航班。

受金融风暴影响,思璇家的生意大不如以往。家里经济状况的落差和感情上的打击让她变得懂事又低调,内心有了以往所没有的体贴柔软。叶好随她一起买了经济舱位,一通忙乱后,两人终于在机舱座位上安顿下来。

起飞之后,叶好抬手按铃,礼貌地微笑着告诉闻讯前来的空姐:“请给我一杯白水”。美丽的空姐很快回转来,坐在她右手边靠近走廊位置的那位先生,伸手替她接过空姐送来的水杯,再礼貌地传递给她。两人一照面,她差点打翻手里水杯,同时惊掉了下巴。没错,坐在旁边的,正是戴着墨镜的张任重。猛然间受此惊吓,叶好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向思璇介绍他。

任重看出她的犹豫,主动笑着问候思璇:“我是叶小姐的老同学,选择和你俩同行,是想给你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任重。久闻大名。”思璇朝叶好眨眨眼睛。那个传闻中情比金坚的男朋友,怎么只是老同学?

在机舱内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肩并肩,头一次长时间地离得这么近。叶好没有用香水的习惯,鼻子很灵敏,若有若无地总闻到任重那边飘来温热的好闻的男性气息。邻座有人要了杯热可可,浓郁的巧克力香味飘过来,她立刻被这甜蜜的芬芳熏得阵阵眩晕。

借口想看机窗外的风景,叶好执意和思璇交换了座位。不要含糊其辞的暧昧,她把两人的距离再度拉开。任重开朗健谈,见多识广,体贴周到,很快和思璇聊得投机。“象他这种万人迷应该和谁都能聊得来吧。”叶好没有说话,只是一边静静地望着窗外,一边听两人聊天。

趁任重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思璇偷偷捏捏叶好的手,飞快地贴近她耳朵悄声说道:“千万不要错过他。”叶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报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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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的阅读,最后申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原创作品,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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