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荡光秋(4)

尘土飞扬时观自在,随心随喜处见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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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光,从河面向梦里游来

在Nîmes开往Paris的火车上,睡了一会儿又醒来。不知列车所在地区,车窗外远处是成片的丘陵起伏,覆盖着整齐的葡萄架。多云的天,阳光依照云朵的分布,在乡村田野间,投下光影的交错。TGV列车竭力地穿行于其间。随着列车行进,丘陵的起伏,视觉被幻化出一层层的波浪。忽尔向后,忽尔向前地翻涌着。翻滚的波浪在秋光照耀下,又显得清晰而明媚。列车上的我欣欣然地,投身其间、毫无犹移、随波逐浪,随着荡漾。没有相机记录的场景,只有耳机中的音乐,灵犀相通地送出德国Scorpions乐队1990年专辑Crazy World中,那首Send Me An Angel。人大约在精神恍惚之时,容易看见上帝或感应天使,既光芒四射,也充满暗示。记起临行前,朋友送的那个心经木刻挂件,拿出来念个半句,观自在。。。真实不虚。。。

北宋晏殊有一首词《少年游 - 重阳过后》

重阳过后,西风渐紧,庭树叶纷纷。

朱阑向晓,芙蓉妖艳,特地斗芳新。

霜前月下,斜红淡蕊,明媚欲回春。

莫将琼萼等闲分。留赠意中人。

喜欢这《少年游》的词牌名,还有那句“明媚欲回春”。只是,我的古诗词知识,只流于字面或只念着顺溜,于曲调韵律却一律不通。这类悲秋伤怀的诗词文章,两千多年间多得不可记数。当代作品中,80年的台湾歌曲《秋蝉》属少有的佳作,词曲作者是李子恒。

听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绿叶催黄

谁道秋下一心愁,烟波林野意幽幽

花落红,花落红,红了枫,红了枫

展翅任翔双羽燕,我这薄衣过得残冬

总归是秋天,总归是秋天

春走了,夏也去,秋意浓

秋去冬来美景不再,莫教好春逝匆匆。。。

正午时分,列车抵达巴黎的Gare de Lyon (里昂火车站),简单吃点东西,便转乘地铁前往预订的青旅,仨鸭子。登记入住了一个八人间。整洁清爽,简单够用,工作人员也活力与和善。今天的巴黎,是蓝天与微云相杂的晴好,应是个可有所作为的下午。青旅位于巴黎左岸的第十五区。所谓的La Rive Gauche (左岸),被称为小资文青的圣地,所指的是面向La Seine(塞纳河)下游时的左手一侧。从此出发,徒步去瞻仰铁塔的路不算远。沿着河岸走,能在稍开阔的场地内任意游移,且不易走失。

塞纳河在人们心目中,是与浪漫直接划等号的。再往宽泛点说,巴黎更是处处流淌着浪漫情怀的。即便不够浪漫的人,也可以跟着浪起来。想像力,便是将理念不断重复后,化无形为有形的能力。浪漫一词,从最初指代具有罗马风格,发展到一种接近飘渺的实像概念,要归功于几百年想像力的演进。单枪匹马的我,只带着一点新鲜好奇,外加少许闲散的心情。至于能不能浪起来,是主动还是被动地浪,均未可知,只能走着瞧?至于能浪多高,也要看人品或时机?塞纳河缓缓地向西流淌,两岸是繁茂的梧桐林荫,秋风送来的是清凉与舒爽。树上偶有树叶随风飘落,与先前的落叶一起,在道中被卷积又吹散去。落叶在地上滑行,发出颗粒感轻晰,却有几分踟躕的声响。一旁的汽车道上车流繁忙,动静两厢似并不相扰。不由边走边想,若适逢阴雨连绵、寒风清冷之天,大约得写出凄冷孤寂感才应景。借景伤怀,虽伤感却动人,无奈已被前人写滥。还是喜欢这秋光明媚,可随之荡漾的天儿。

继续前行,不远处出现一座非常眼熟的桥。几年前的电影Inception中曾出现过。Inception的直译是开始,国内译作盗梦空间。这是座双层桥名为Pont de Bir-Hakeim,一层供车行两侧人行中间,二层是地铁6号线。《盗梦空间》可说是圆环套圆环的至高境界,让广大影迷痴迷不已。我不敢在此随便做评,只佩服影片能将梦境及来回切换,清晰地展现给观众。自己好像已不大会做梦,或醒来便记不起梦境,更不敢妄谈梦境的切换。两年前的柏林街头,有过一次奇遇。一杯啤酒带我忆起前夜的两个梦,并借着酒劲写出两篇奇异文章,感觉畅快。但奇遇似无法复制,之后曾多次尝试喝酒,以期唤醒异能。终究变成喝了不少酒,却一无所获。不知失去对梦境的掌控,是好是坏,是代表衰老还是还童?但细想之下,年轻时似并没有更多掌控梦境的能力。影片以“开始”命名,似与情节不搭界,但当无形化为有形之时,不正是一个新的开始吗?一切似也更合理了?至于梦境开始之后,情节如何继续发展,要看梦里梦外的较量了。圆环套圆环,梦里和梦外,似也不太可能重复典型层面上,秋蝉、螳螂与黄雀间的三角恋关系?

由钢铁构件交织的高塔,依然耸立于塞纳河左岸。俨然已成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象征。历经百余年的苍桑变化,见证过几番荣耀耻辱,也看了多少人间冷暖。作为巴黎乃至法国的象征,她还是显得突兀,像生生不息的圣火,又如指引航程的灯塔。离她越近,越能感到不易亲近的威严。大约开始自卑了,一种阴暗的心理又在作祟。以至见到这类上得台面、崇高伟大的物件,便易压抑并安于一隅,惴惴地仰视。亦或联想起,在纪念堂瞻仰遗容的阵势。霎那间,庄严、安详、神圣、伟岸等牛X词儿,全涌进脑海。绕场一周吧,离她太近,会亵渎那神圣与伟岸的。拍照时倒可多些角度,可为她增添点韵律,左摇右晃?或左倾右倒?天空中偶尔飘来点点白云,使万里无云的天空,显得不那么沉闷。秋光,明明亮亮地泻在河面上,与水波一起闪烁、跳跃、荡漾着。情不自禁间想起,独立初秋,塞纳西去?

从铁塔旁的Pont D’iena桥头处,下到河边买了张船票。登上游船,可从河面体会这城市的浪漫,不只为变换视角,还希望河水能带我浪起来。从小对水有很矛盾的情感。虽不会游泳,还外加多次溺水经历,却依然喜欢水,或可算追求上善的品格?两年前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在柏林的Spree(斯普里)河上的游船,让我觉得惬意。对塞纳河的期待有多少?不敢有超越的妄想,只想能随喜就好。从南美的随心,到中欧的随性,再到如今的随喜。是心情的变化,心理安慰可说是真实不虚的,况且随喜是有功德的。

游在塞纳河上,拉近了与秋光的距离。荡漾的秋光就如鬼魅般地,闪烁在秋波中,在船前船后,也在船左船右。站在船舱外,随着波浪起伏,没想逆流还是顺流。闭上眼睛时,能感到秋光与秋水平静、温存地环绕在四周。但浪的感觉好像还差点什么?河岸边有许多人也在秋光中,体验荡漾,一准儿和我感觉不同。整理的照片中,看到有三位女士的闭眼神情,使我猜度起来,她们是正巧闭眼,还是刻意享受中?几对情侣们在阳光中或对视,或看着镜头;一位大娘在河边缝补着衣服;一位年轻女子戴着墨镜,头发在微风中轻扬;一位大爷躺在地上,近全裸地晒着太阳;一位光脚型男站在“我爱你”的中文涂鸦前,读着Aldous Huxley (阿道司·赫胥黎)的小说Brave New Word (法语Le Meilleur Des Mondes,中文译名,美丽的新世界);另两张照片是船的名字,一个是女子名Isabelle,一个是西班牙地名Almeria。

四下继续寻找着场景,忽听有人和我打招呼,原来是船家Philipe。于是和他聊了一会,他说不喜欢巴黎,喜欢伦敦。当时,多少有些茫然。印象中,巴黎人应骄傲于这城市,且看不起英国的。本想问究竟,又想,让自己去伦敦感觉岂不更好?这是他个人的感觉。又问他去过Louvre(罗浮宫)吗?他说去过一次。其实,就算一次没去,想来也不奇怪吧。看似合理的逻辑,遇上一个特例就崩溃。人生,不也时常轻易地就湮灭吗?看似不合理的逻辑,发生之后就变成合理的事实。

太阳开始渐渐西沉了,河岸上的光线轻柔了许多。一旁经过的大游船似也带起更加清冷的风,但她的速度并不快。哎,这船看得眼熟。电影Before the Sunset,男女主人公有一段塞纳河上乘游船闲聊的场景。Celine有一句经典台词,Memory is a wonderful thing if you don’t have to deal with the past。不过不是在船上说的。还有一句与做梦有关,I was having this awful nightmare that I was 32. And then I woke up and I was 23. So relieved. And then I woke up for real, and I was 32。第一集Before the Sunrise, 关于童年与祖母的话题,让他们走近。而在这一集,通过对话知道他们的约定,因Celine祖母的提前去世而错过。游船到了巴黎植物园开始掉头,变成顺流而下了。我知道,现在的左手是左岸,右手是右岸。

后来到达亚历山大三世桥下船,遇上两起年青情侣们的巴黎浪漫婚纱照系列。刚刚浪完上岸,有点昏头昏脑,不敢多打扰他们。其中一个新娘,似在数落她的新郞,没及时给她披外套。另一个新郎倌似乎就灵范得多,跑前跑后的。。。我还是转身继续给金光闪闪的雕像拍照了。四个桥头堡上不同的飞马与女神组合,显得都很金贵的样子,不过飞马似乎都没有辔头。桥栏上有两个童男童女雕像似乎更生动,更吸引人。许是就在眼前的关系?只见女童正在倾听海螺的传音,而男童则手持钢叉准备杀鱼,嘴角露出轻快的微笑。桥的右岸是大、小宫博物馆。左岸远远地能望见军事博物馆,拿破仑一世皇帝的棺椁停放在那。太阳更加西斜了,照在军博的金色穹顶上很闪光。我又觉得有点自卑了,嘀咕了一句,伟人您好好安息吧,俺接着荡漾去了:)

等到日落后,走回青旅。到前台酒吧要了杯啤酒,看欧洲杯预选赛直播。酒吧比较喧闹,倒不影响观看,主要听不懂法语解说。身旁一个年青人主动上来搭话。了解到他来自华盛顿特区,名叫Vive的黑人小伙,工作没几年的IT男。闲扯一会儿,各自旅行的经历,感受,下个目的地等。天南海北的在酒精的提震下,在人声鼎沸与喧杂中,提着嗓门聊着。似找到一种很久违的畅快感。老板娘大约看着我们都面善,送了我们一人一个shot。我干下了,想来可帮我早些入眠,明天还要赶在日出之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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