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罪状的“大树特树……绝对权威”文章是怎样出笼的

《走进怀仁堂(二)》 当代中国出版社,董保存著

 

 

 

“大树特树”出笼前后

说到“杨余傅”事件,必然会联系到“大树特树伟大统帅毛主席的绝对权威,大树特树伟大的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这篇在全国颇有影响的文章。

这篇文章的署名是杨成武。但这篇文章从成稿到发表以至后来挨批判,实在是一波三折,颇耐人寻味。

杨成武跟随毛泽东视察华北、华东、中南地区时,在林彪的操纵下,北京成立了由吴法宪、叶群、邱会作、张秀川组成的军委四人小组。这个小组曾经给各大军区、各军兵种布置了写作任务——要写大块的、有分量的学习与批判文章。

总参谋部政治部也受领了任务。他们起草了一篇谈领袖权威的文章。文章起草后,总参谋部党委先后讨论了三次,修改定稿后,打印送给正在外地的杨成武。

这时,文章的署名是:总参谋部无产阶级革命派。

杨成武在旅途中翻看了这篇文章,到上海时还没有看完。他觉得,写领袖权威的文章,应该送给毛泽东看一看,毛泽东就在身边嘛!

他随手在文章题目的空白处,写了两行字:“主席:这是总参无产阶级革命派写的一篇文章,请您暇时一阅。杨成武”

杨成武知道毛泽东的工作是相当繁忙的,因此文章送去后,再也没有过问。

有一天吃过晚饭,杨成武正和工作人员聊天,给毛泽东做保健工作的吴旭君护士长从楼上下来,手里拿了一沓纸。

“吴护士长,你总是匆匆忙忙的。”熟了,工作人员间常开玩笑。

小吴把手中的纸递给杨成武,说:“主席让给你的。”

杨成武接过一看,是那篇文章,毛泽东用粗笔作了批示:“我不看了,送伯达、文元同志酌处。”

等杨成武走后,吴护士长和工作人员说:“主席随便翻了翻,说:‘尽是吹我的。’”

……

文章随后送到北京,交到了陈伯达和姚文元手里。由他们“酌处”去了。

9月23日,杨成武陪毛泽东从上海回到北京。第二天陈伯达就打来电话:“杨代总长,我是陈伯达。那篇文章我看过也修改过,我认为应该用你的名义发表。”

杨成武愣了一下,说:“文章不是我写的,用我的名义发表不合适吧。”

陈伯达说:“用领导同志的名义发表署名文章,比‘无产阶级革命派’要有力量。”

杨成武感到为难地说:“伯达同志,你是理论权威,也修改过这篇文章,那就用你的名字发表嘛……”

“那可不一样,你是代总参谋长,用你的名字发表代表军队。”

陈伯达以为给杨成武“戴高帽”,杨成武就会顺从,没想到对方说:“那就用总参谋部或者军委的名义发表吧。”

话不投机,陈伯达只好说:“再研究研究吧!再研究研究。”

电话挂了。杨成武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这个夫子,搞什么名堂?”

他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谁知叶群又打来了电话。

叶群打电话总要东拉西扯一阵才谈到正题:“101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说说那篇文章的事。”

“哪篇文章?”杨成武没有想到陈伯达会把这事报告林彪,也没有想到林彪会这么快打电话来。

“你们总参写的那篇陈伯达同志改过的,他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给我打过电话。”

叶群停顿了一下,像是找什么东西。

“我们的意见,还是以你的名义发表为好。”

“谁的意见?”

“101的意见。”叶群说。

林彪的意见?林彪是主持工作的军委副主席,他的意见具有命令的性质。

“文章林总看了没有?”

叶群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党的组织有权用一个党员的名字发表文章。”

“不是我写的,用我的名字发表,这总不大合适。”

“我说,党的历史上这种情况可多啦。101讲,在延安时,西北高干会议的政治工作报告,不是用谭政的名义发表的吗!浙江农村调查的文章,是毛主席亲自修改过的,不是用江华的名义发表了吗!还有毛主席关于国际问题的一篇谈话内容,不是用陆定一的名义发表的吗!”

杨成武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就说:“我总觉得,不是我弄的,我对理论是外行,用我的名义发表不好。”

“定了。101讲,就这样定了。”叶群的语气不容杨成武再推辞。

既然中央有权力用一个党员的名义发表文章,又是中央军委副主席、副统帅决定的,作为军人,是应该服从的。但是,杨成武心里还是没有底。他从未在报纸上发表过这么大块的理论文章。

他让秘书通知起草文章的几个人和政治部门的负责人,到办公室来研究此事。

他说:“文章不是我写的,林总一定要以我的名字发表。你们这些同志都是秀才,要好好把关。里面引用了不少马克思、列宁的话,要好好核对一下,不能搞错了,引文要准确。”

文章核对了引文后,送给了陈伯达和姚文元。

“大树特树”的文章,就这样见报了。

文章见报后没几天,毛泽东把康生、杨成武叫到人民大会堂谈工作时,谈到了“大树特树”这篇文章:“那篇文章,我只看了标题。标题就是错误的,是形而上学的。这是陈伯达的事!”他指指杨成武,说,“不是你的事!”

 

 

 

毛泽东沉思良久,又说:“这不是哪个人的事,是关系到全党学习的问题。全党都要学习马列主义。”

毛泽东虽然没有批评杨成武,但他毕竟是文章的署名人。作为党的高级干部,连标题的错误都没有看出来,他感到内疚,脸红。

康生、杨成武把毛泽东的指示向中央小碰头会做了传达。杨成武做了自我批评。他说:“文章虽说不是我写的,但我没有看出文章的内容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的。作为党的高级干部,应该具有较高的马列主义理论水平。我埋头在工作中,对这样重大的理论问题了解太少,我应该做自我批评……”

12月18日晚,毛泽东在人民大会堂召开的碰头会上,再次批评陈伯达:“越读书越蠢,文章不是杨成武写的,是你们(指陈伯达、姚文元)叫人搞的。我只看了标题,没看内容。你不是中国的马克思吗?有些语言没有从科学辩证法中去考虑,你们要执行奴隶制,要写人的绝对权威,我才不相信你们写文章的人,我说不相信,不是完全不相信,列宁怎么讲的?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嘛!就标题来说是反马克思主义的……”

陈伯达被毛泽东批得脸色发紫,头都不敢抬。

散会时,陈伯达朝杨成武拱拱手,说:“杨代总长,我对不起你!”

此后,毛泽东又同汪东兴讲了此事。汪东兴于12月21日在怀仁堂传达了毛泽东有关“大树特树”问题的指示:“这是个学习问题。我现在看三十本书。不要专吃清白菜,要吃点杂花菜,看点马列主义。时间还是有的。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要学习嘛……”

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这期间,湖南韶山铁路通车,毛泽东要在他的老家举行盛大典礼。为此,湖南省革命委员会写了一份《关于庆祝毛主席塑像落成,韶山铁路通车向中央请示报告》。

这份文字并不很长的报告,多处使用“大树特树毛主席的绝对权威,大树特树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的提法。

报告送到毛泽东案头,12月26日毛泽东又做了如下批示:

绝对的权威提法不妥。从来没有单独的绝对权威,凡权威都是相对的,凡绝对的东西都只存在相对的东西之中,犹如绝对真理是无数相对真理的总和,绝对真理只存在于各个相对真理之中一样。

大树特树的说法也不妥。权威和威信只能从斗争实践中自然地建立,不能由人工去建立,这样建立的威信必然会垮下来。

看了毛泽东的文字批示,杨成武越发感到那篇文章错误的严重性。他向周恩来建议:“现在各大军区和各省的主要负责同志都在京西宾馆,是不是可以向他们传达一次毛泽东的批示和讲话精神,以免再犯这样的错误。”

周恩来说:“应该。你去传达。”

杨成武于当天赶到京西宾馆,向那里的各地领导同志传达了毛泽东的讲话精神和批示的全部内容。

 

 

 

杨成武全家

 

有趣的是,“杨余傅”事件发生后,知情人林彪、叶群、康生、陈伯达,又变换了另一种腔调,把这篇文章列为杨成武的一大罪状。

3月23日晚,在人民大会堂召开的大会上,曾经修改过这篇文章的陈伯达煞有介事地说:“这篇文章,狗屁不通。我根本没看,放在我的床底下,压了一个多月。这样的文章,居然还能发表?……”

康生摆出理论权威的架子,说:“什么大树特树,违反马克思主义的嘛!杨成武懂什么!……”

江青总是一贯正确的,她说:“这篇文章我没有看,不用多看,看个标题就是有问题的嘛!”

 

 

 

林彪在3月24日人民大会堂的驻京师以上干部会议上的讲话说:“……还有那篇大树特树绝对权威那篇文章,他拼命活动,要登。后来登在人民日报的第二版上,他还很不满意,那个第一版上当天登的是什么呢?是毛主席的教育指示。他认为他的文章应该登在毛主席的前面,要占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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