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书记崩猪(文革乡间纪事之十九)

1975年,我小学五年级的那年冬天,一个下午近黄昏的时候,参加完学校文艺节目《我是公社小社员》排练的我们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走在回村里的路上。

远远地就看见公社曹书记把自行车丢在一边,正在忙活着什么。

我们赶了过去,发现曹书记正在用一条很好看的棉布绳子捆绑一头半大猪,那头猪无甚挣扎。我一下子化不开窍了:我们这些人民公社小社员理所应当地怕着曹书记,你一个当猪的怕什么曹书记?

曹孝儒书记,是老资格的革命干部,按照他的资历,早应该从公社一级提拔到工委一级甚至县委一级后再为人民服务去了,可是他一直在公社书记这一级上徘徊了十几年。

曹书记,外号cao书记,那是经常犯错误的。只要是曹书记犯错误被人抓现行了,曹书记立马去县里负荆请罪。一般的程序据说是把匣子枪捧着往领导那里一交,…………。最后也就是写检查过关了事。然后再平调到另一个公社继续去犯错误。

可怜的是我们公社的女副书记、女团委书记们,我听到的关于她们和曹书记的故事都是来自和我一样大的孩伢子之口,可见大人们都是怎样的背后编排着曹书记的?而又怎样的不忌讳这些孩子们。

这些书记副书记们,经常开着黑五类们的批判会。他们是否想得到,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甚至地富反坏右们也在背后开着他们的批判会,而且用的词儿和句子的表达,虽不堪入耳却又让人记忆犹新?

 

书归正传,不知道这天咋回事儿,曹书记跟猪干上了。

那头半大猪就是让曹书记把它的两只后腿绑在一起了。它在那里半躺卧半挣扎着。

慢慢地我也看明白了,原来这头猪有毛病,好象是它的两条后腿或后半拉身子瘫了。

感情曹书记这是欺负病猪啊!我们家猪可从来没有这么容易被逮住过,更不用说绑被起来了。

曹书记,看那意思,是想把它绑起来带到公社去的。

为什么呀?

因为曹书记发现它在啃生产队地里面正在冬眠的麦苗,这可是破坏农业学大寨的反革命活动!

曹书记见我们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崽子围了上来,似乎就主意不定了。也可能是某些孩子好奇心导致得自言自语都变成了能让曹书记听得到的声音,反正曹书记特别和蔼地和我们小伙伴们交流着。有个小名叫东山外号叫“臭”的小伙伴儿干脆建议,用枪把它崩了算了,曹书记也未置可否。

曹书记问我们小伙伴们,知道不知道这猪是谁家的?

就有那嘴快的孩子说是江波家的。

我一看,江波,一个比我小三四岁的孩子,不就在我们这群里面吗?

江波本来就耷拉着的头,这下子更低的厉害了。

“去叫你爸去!”,曹书记对江波说。

江波小跑着走了,等待着的时候一帮小孩子家不免叽叽喳喳,恨不得有场好热闹看。曹书记只是满有耐心的站着。

江波爸几分钟就赶过来了,他一口一个曹书记的解释说,这头猪它病了,后两条腿站不起来了,兽医也不知道该咋治。恐怕它死了,他们家就把它放出猪圈。这头猪就用两只前腿走路,拖着后半身身子,……。

曹书记可不是让他来解释的,曹书记声言厉色地训斥他。江波爸用一种弱弱地近似哀求的声音和曹书记讲着话。

这时候的曹书记,突然地就把盒子枪从别在腰里的盒子里拿出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拿在手里的盒子枪,黑亮黑亮的。

曹书记作势打开保险上上子弹,真的是要把这头瘫猪就地正法。江波爸真正地用哭腔说,“曹书记,求求你了”。

江波,平时就沙哑的嗓子哭出来沙哑的哭声。我们一帮小伙伴们平时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也都赶紧闭上了嘴,再也不觉得这事情有趣好玩了。

关于此事我的记忆到此嘎然而止,难道是我在这个骨节眼离开了?

江波,实际上不是江波爸的亲生儿子,他是他妈妈在他两三岁带到我们村嫁个他爸的。

江波爸对这个继子和后来再生的两个儿子一视同仁。

江波后来考上了北京工业学院就是现在的北京理工大学,算是文革后我们村第二个考上重点大学的。

长大以后的我和他见过几次。这件事,我们从来没有提及过。但愿此事发生以后得到了妥善处理,希望那头猪不至于马上被处死、而是几个月后照例挨那一刀后进五脏庙;希望江波父子因此感情距离更近了;希望这件事早被江波丢到爪哇国去了,没有负面地影响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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