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权到民主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同轴坐标。民主也好,集权也罢,归根结底是人类社会对公共资源的掌控体系。简明地说就是资本和权力的分配体系。越是高官显贵,其个体所能直接消费的财富越是有限的,在其所能掌控的财富之中所占的比例越是微小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资源,资本和权力,都是社会委托代管的东西而已。
实际上,越是集权社会,这种托管性质反而越是强烈,相对分权乃至民主的社会,真正私有化传承化的程度反而要高得多。这是因为在分权乃至民主的社会,个体所能真正掌控的实力在整个社会中的份额是很小的,从概率上讲全面风险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可以允许个体质量的不稳定。反之在集权社会,极少数个体集中的能量太大,一点波动就可能对整个社会产生致命性影响,因而为了所谓大多数的利益,对个体的替换和剥夺也是非常残酷而彻底的。
换句话说,共产主义和民主的终极理想可以说是一回事。共产主义的终极目标是资本的公有制,民主的终极目标是权力的公有制。资本/资源与权力是一体两面。如果有区别的化,共产主义有更明确的终极理想但是缺乏明确有效的执行体系,而民主则有更明确的更多样化的更具体的执行体系乃至比较成功的实际经验。列宁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根本性歪曲就是试图以集权暴力来实现公有制。然而集权和公有是天然对立的两个方向。结果搞出来的伪社会主义不仅盗用和污名了社会主义这个名词,而且至今是搞一个国家失败一个国家。因为这种伪社会主义实质上不是公有制,而是集权私有制。以至于当下的中国号称社会主义,其实恰恰是马克思所反对的原始资本主义。而欧美日澳等发达资本主义,号称反对社会主义,其实反而更符合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建立在高度文明的资本主义之上的定义。就是因为民主和公有制是一体两面,和集权是背道而驰的。
假定共产主义或者理想民主社会,资本和权力的共享程度是亿分之亿,那么当今发达民主国家的水平大约在亿分之百万到千万左右。而中国的水平大约在亿分之百到千上下,甚至还有大幅度进一步缩水的趋势。当比较两者体系和社会的时候,不要因为百万和亿依然差得九千九百万,就觉得百和亿的差别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也没什么了不起。而应该看看怎么才能把百做到百万千万,真正竞争进步。起码也做到千做到万,做到自我进步。不过肯定还是有些人会说,往亿万的方向不是进步,往三二一的方向才是进步。
地中海文明基本上没有低于亿分之万以下的时期,哪怕是最黑暗的中世纪和奥斯曼时期,其封建制和部落制的体系,也是很大程度上分权的。中华文明在先秦也大体上是万一级的。秦统一以后不断缩减,严重的时候可以说到了亿分之十以下的水平,好的时候也没有超过亿分之十万的水平。而北地中海文明支派在古罗马古希腊时期就不低于十万的水平,中世纪以后更是从大宪章开始不断回升,从而达到了今天的百万千万级的水平。这个发展过程中也不是没有受到过挑战。而且都是集权制的体系的挑战,主要有蒙古,奥斯曼,纳粹,苏维埃,以及今天的新中国。两次来自中华文明,一次来自南地中海文明,两次来自被地中海文明内部。
不论哪个时代,哪种文明,集权的基本特征和手段都是相似的。就是裹挟集中力量办大事。集权内部从来也不是和谐的,实际上是极端残酷的。以暴力的手段整合了纷争,一致对外,一时之间的庞大的确是恐怖的力量。反之分权的一方,内部矛盾是表面化的,甚至有时候是令人失望绝望的。集权的基本战略就是对内残酷整合,然后利用分权的不强力整合性,重点打击收买。一旦吞并以后,残酷整合,把以前的好处再逼出来,然后裹挟向下一个目标进攻,直到烧光一起而黑暗。又或者一旦碰壁无法循环扩张以后,内部矛盾总爆发而彻底碎裂。蒙古碎裂始于钓鱼城,奥斯曼碎裂始于维也纳,纳粹碎裂始于莫斯科,苏俄碎裂始于阿富汗。在此之前,它们都一度似乎不可战胜。因为从来集权利用民主打击民主太容易,而民主利用集权打击集权,以暴易暴,胜利也是失败。然而,过了钓鱼城,维也纳,莫斯科,阿富汗,是否集权就必胜了呢?就想它们在遇到这些地方之前,不一致是胜利着嘛?
一个以暴力整合,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暗黑力量,再厉害其实也是内虚,也是葵花宝典。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