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053 保持距离

是日,桂宝和璐瑶在电影院准时碰头。

取票的时候,她跟桂宝靠得近,一转身,忽然发现排在后面的妇女,眼神鄙夷。璐瑶瞬间明白了。妇女肯定觉得,她一个老女,怎么能找嫩男。妇女以为她在跟桂宝谈恋爱。

左璐瑶下意识往旁边站了站,保持距离。可又一想,管她屁事,你越这么想,我越要做出来。于是,她索性挽住桂宝的胳膊,作亲密状。桂宝愣了一下,取出票子,任由璐瑶挽着进场。他认为这是姐姐挽弟弟。亲情式。

坐第六排。

时间到,灯关了,一片黑暗。厅小。全场除了他们,只有第三排有两位观众。一男一女,应该是情侣。

电影放了十分钟,情侣吻起来。左璐瑶忽然明白前面那对为什么会选择看纪录片——图人少,是她和桂宝影响了人家的黑灯约会。不过,他们似乎也在乎后方有人观看。你看你的,我玩我的。在影片无声的时候,他们的声响会呲出来。嘴唇激烈碰撞着。

左璐瑶有点不好意思了。桂宝也难受。但都没动,忍着。等到那两人倒在座椅上,桂宝实在忍无可忍,站起来要去敲打他们。璐瑶拽住他胳膊,小声说算了。桂宝哼哼,重重坐下。来看纪录片,本来是图清静,是艺术享受,结果人直接在眼前给你演爱情电影!低俗!荒谬!

一会儿,情侣又直起身子。还在吻。不过换了一种吻法。啵啵啵。一下是一下,像鱼吐泡泡。

纪录片无聊。爱情电影倒是高潮迭起。

左璐瑶讪讪地,低声,“挺厉害。”

桂宝偏头,黑暗中,他看不真切她面部的细节。只大概知道,哪是鼻子,哪是眼睛,哪是嘴巴。

“我比他厉害。”桂宝吹牛。

“真的假的。”左璐瑶捏着嗓子,听上去有点少女意思。

“当然,”桂宝逞强,“不信你试试。”说着,他摩拳擦掌,动动屁股,调整坐姿,假模假式仿佛要动嘴。

刹那间,左璐瑶眼皮啪嗒关闭,脸四十五角,向他。她来真的?!桂宝停在那儿,一张大嘴上下左右为难,吻下去?不合适,不吻?更不合适!太不礼貌!所幸心一横,捏着鼻子吃棵葱!就当做善事!健身房里常有这事,他还吻过一个女会员呢,年纪跟璐瑶差不多……七八个念头在桂宝脑海乱窜,跟哪吒闹海似的。

一秒两秒过去,她不动。他不能再等下去。要么叫醒她,说吃不下去她这口菜,好意思吗?真作孽,璐瑶姐本来就没自信。唉,就当给她加油!代桂宝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去深海潜泳,最怕空气稀薄。

眼一闭,头探过去,啵!最大磁场吸铁石。一下吸住了。无处逃脱。

璐瑶吻得很深。几秒钟后,桂宝似乎有了新的体验,索性沉醉在这深沉的吻里。荤菜素菜都得尝尝!这一回吃的是猪肉头,他妈够劲儿!

终于,啪!四片唇分开了。俨然盘古开了天地,分清了阴阳。乾坤定了。

桂宝木木地。左璐瑶慌忙站起来,说要去厕所。然后,就没再回放映厅。

郝彤订婚之后,唐念巧第一个直观反应是:女儿不听她的了——过去也不听,但好歹能见着人,现在是人都见不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郝彤现在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男人,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订婚第二天,她就叫了搬家公司来,一锅端,直接去了新家。根本没有依依泪别的环节。连被子褥子都带走了。床板裸露,空空荡荡。

念巧难受。那感觉仿佛:家是一口牙,郝彤一出去,缺了一块,漏风,牙龈都有凉意。从生物学角度讲,郝彤现在要跟老妈平起平坐了。念巧抱怨了几次。季鹏劝,“在,烦,不在,又想。你矛盾。”念巧道:“你不觉得你女儿特别绝情。”季鹏道:“正常。女儿跟爸爸亲,你不是还有彬彬么。”

念巧还有一点不满意。结婚过后,彤彤去建小卡都没她陪同。于是,她只能全身心投入到彬彬的教育中。逢赛季,她要带彬彬去哈尔滨参加冰球比赛。临走前,她叮嘱季鹏注意女儿,又叮嘱郝彤注意她爸爸。一家几口,都单独行动。念巧怕出荒唐事。

唐念巧一走,孙季鹏轻松一大截。是心的轻松。没人管没人问了。他想放肆地做点“出格”的事。比如,约胡斯楞单独吃个饭。这是念巧在的时候,绝对不允许的。

有意思。

敢约她吃饭,也说明自己的光明正大。都是朋友嘛。胡斯楞不应该和其他朋友有区别。

何况,他是真感谢她。郝彤结婚,财产层面,是桂圆出面谈的。合作层面,是胡斯楞拉的线,一一拆解,就比如平台前一阵资金困难——那时候志明和郝彤还没结婚。胡斯楞去说,孙志明考虑再三,注资了。困难度过去。大家关系更紧密。志明还帮他跑了关系。拉纤,找靠山。

实际上,这些才是郝季鹏给孙志明的真正大考。他是出题人。志明是考生。胡斯楞监考。

胡斯楞从外地回来,郝季鹏去接机。接到人,直接开餐厅去,他定好了桌。在车上,胡斯楞就笑问:“今天不用早回去。”季鹏大呼咙说没事。斯楞又问:“念巧不在家?”季鹏提气,很大男子主义地,“她在家我该见朋友还是见。”说了又有点窘,于是找补,“我是真谢谢你。”

“谢我什么。”

“彤彤和志明的事,你帮了大忙,咱们的队伍壮大了。”

斯楞莞尔,“都是缘分。”

季鹏叹,“真羡慕这些年轻人,想干吗干吗,想爱,就他妈爱。”脏话掩盖尴尬。

胡斯楞没吭。车快速行驶。车厢内静悄悄,直到分坐在餐桌两边。郝季鹏喝了点酒,才突然说:“你是我朋友。”

“当然。”斯楞立即认证了。

“一辈子的朋友。”

“那是。”

“人生能有几个朋友,”季鹏上头了,“哦不,一个,”他伸出右手手指,“一个就够。”

季鹏突然越过桌子,右手抓住她左手。她猛一缩,手抽回来。依旧端庄。季鹏诧异。他原本以为她不会躲。他借着酒劲压低声音,“你真就对我一点感觉没有。”

斯楞停了几秒,“有。”

“那为什么。”他眼睛朝上看,身子恨不得俯在桌上,“我们可以秘密地,不让任何人知道。”

“不可以。”

季鹏哀求地,“我忍不了了。”

“不行。”

“那你为什么回来?!”他自作多情地问。

“克制一点,”斯楞说,“越过那道线,就不美好了。”

郝季鹏愣在那。好一会儿,激情慢慢从脑中散去,仿佛像大风吹散了雾霾。天清日朗。他逐渐恢复理智。也许胡斯楞说得对,越过那道线不难。难的是永远守在那条线边上。胡斯楞又说:“现在不挺好么。”

季鹏意气用事,“要么我离。”真下了本儿。能说出这话,不易。念巧在他不敢。

“我给不了你未来。”胡斯楞很坚定。

“我是人,必须忠于自己的感受。”他咬牙切齿地。

“忍一忍,”胡斯楞给他建议,“再过几年,你想法可能会变。”

季鹏冲,“我永远都不会变!”

谈话进行不下去。那就喝酒。斯楞刚被猫咬过,打着防疫针,不能喝。季鹏独饮。喝完了,她开车送他回家。她知道他家在哪儿。念巧不在,彤彤不在,她可以当一回负责任的司机。夜色将晚,万家灯火。胡斯楞开门,把人运进去,稍微收拾收拾,就要离开。

门廊站着个人。是李姐。斯楞不知来者何人。李姐看到斯楞也莫名惊诧,连忙解释说看到家里亮灯,就来拿一下橡胶手套,说干活要用。胡斯楞微微点头。李姐老鼠一样窜进厨房,拿了手套,讪讪地笑着后退,走人。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

公公五七,桂圆特地赶回去,陪齐进走完全程。这次来她才知道,齐进把工作辞了。公司不许请那么多假。他的意思是,刚好也打算跳。索性递交辞呈。

如果在过去,桂圆肯定发火,这大事,怎能不跟她商量?可是现在公公的事摆眼跟前,她又不好发火了。人家是大孝子,辞职是为了给老爹守灵。她要发火、质疑,就是要让他不孝。万万不可以。

还有件事她也觉得奇怪。直到上火车,齐进都没提他老妈的后续安排事宜。他不提,她也不好主动问。可不问似乎也不太恰当,齐进会不会认为她装傻?她是儿媳妇,更应该主动表示关心。一路上,桂圆都在想措辞,找时机。齐进在睡觉,这些天他太累。等车快到站,他才醒来,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桂圆直问:“妈怎么办,要不要接过来。”态度非常诚恳。

齐进说现在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不合适?还是谁不合适?”桂圆追问。

“妈不愿意来。”齐进口气微微不耐烦。

桂圆说:“我先表明态度,我随时欢迎妈来,爸走了,妈一个人在家,就算有亲戚,住得不远,那也是亲戚。只要妈肯来,我们兜着。”说罢,桂圆在心里为自己表现叫好。做儿媳妇,能大公无私敞开大门欢迎婆婆,够可以了。

谁知齐进并不领情,还是那句话,“是妈不肯来。”

“为什么?”

“不合适。”齐进还是那话。

“是觉得我们照顾不好她?”桂圆打破砂锅。

“别想那么多。”

桂圆不得不剖开了说:“爸走了,妈不来,人家不会说你的不是,背地里只会说是我使坏,说我容不下人。”

“不是谁的问题,现在不是要解决这个问题。”齐进的话有点拗口,“怕别人说,怕别人就别活了!”他斜着眼。

“到底是什么问题?”桂圆轴。

“她说没资格来,没立场来。”齐进下巴点地,一字一顿。

“你是她儿子,她是咱妈,她没资格谁有资格。”桂圆死咬。

齐进没等她说话便抢白道:“妈是怕你为难怕给你压力,”欲言又止地,叹息,终于一鼓作气,“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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