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

幸子

 

忘了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了。想了想,是在我第一次去日本的飞机上。

 

她是邻座,抱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她旁边那个一语不发的男的,直到快下飞机才知道是她丈夫。我注意的是她怀里那个小姑娘,胖胖的呆呆的不哭不笑,下巴微微掉着小嘴张开,没有流口水但露出一点小舌头,使我心里不由得有点担心。我们WB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流口水不大哭笑不形于色,但常常嘴巴紧闭一脸严肃成熟像在思考重大事情。

 

她像也没注意我,不看也不理。偶尔起身和旁边的男人借道进出,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到,但若是中文再低我也应该分辨得出,所以想她一定不是中国妇女。不记得是怎么搭上腔的开始和她说话的,她开了口才知她不是日本人,她旁边那位沉默不语的老公才是。

 

她说她东北的哪个城市我忘了。这是带老公孩子一起回她东北老家探完亲返回日本。他虽是个日本人,比她大十几岁但是个很好的人对她很好。在东北家里和她父母吃完饭还知道拿苕帚扫地。他是个个体户,修理维护大型洗衣机械设备的。

 

她在国内是会计,快三十岁还没有结婚,她父母说你在中国找不到对象了到日本去找幸福吧!把所有积蓄都给她去日本留学,但她只上了一年学就上不下去了。那时在居酒屋打工,老公是她的客人。她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把她娶了。而她开始替她老公理账,才发现她老公也快走投无路了。他工作要租大机械,很贵按天算;他工费也很贵,客户一时结付不起。他又开不了口逼人催要。结果客户欠他他欠机械主,三角债恶性循环越滚越大有好几百万日元。还有其它各种问题。

 

她是会计理账是专业。她带着孩子老公一起去客户家走访,就住在客户工厂主家里。厂主家老太太像妈妈一样教她各种日本生活常识规矩,像是进门摆好鞋子,泡水洗澡。她和厂主商量先拿到了一笔钱,后面分期付款每月多少万,最后还剩下的多少尾款,她就免了不要了。终于大家都活过来了,她老公说她救了他的命,他朋友的命,还救了他的客户,如果不是她,大家都完了。

 

她说老公其实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父亲哥哥都是大学教授。只有他是家里的异类,没上到大学,干这种机械修理个体户。开的车是干活的又乱又挤没办法请外人坐或接送我。

 

我再去日本的时候应邀带WB到她家去玩。她家租住的房子是个简陋的棚屋,但坐落的地方宽敞,能停她老公的机械车。说话间忽然榻榻米上冒出一堆黑蚂蚁,她急忙拿药来喷,然后又拿小吸尘器吸干净。她说我其实不穷,每月手里开销60万,我有钱都存到中国去有利息。光女儿的学费就存了七万美元。开我冰箱里面都是好东西。一会儿中午咱出去饭馆吃饭。

 

我们离开日本的时候,她说买了房子,在很高尚的住宅区和楼里,资格很严,得由大学教授哥哥担保才能买。要的是西式卧室,是睡床不是榻榻米。

 

转眼一看得有二十多年了。这天看见lg又在看那个猥琐的日本人南京女婿拍的我住在这里的理由,忽然又想起她来。记得她说自己找到了幸福,所以归化入籍的时候她给自己起的日本名字是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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