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记载一下那幢房子的故事吧。
房子建于1993年。是外婆外公买地皮,请建筑工人,亲自监督,历经千辛万苦做成的。
房子一前一后两张大门。一张门通向一个单独的单元。为的是能够住下两个家庭,平时各行其道,互不干涉。
外婆说外公每次跟人介绍家里的格局都会强调,两套单元的独立性,能完全保证互不掺和。听的人频频点头,表示对这种建筑思维的赞美。
看来早在90年代,那个时候的人就有社交恐惧。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那楼里生活。前门进去就是比较陡的楼梯,一共21个台阶,通向楼上那个单元。那里没什么好说的。
前门的几个台阶。我总在那里坐着,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苦瓜藤,丝瓜藤发呆。
楼梯的左边是阳台。夏天的傍晚,外公会把衣服晾在那里。我听到他用力抖衣服的声音,铁桶和脸盆也会发出嘶哑的碰撞声。第二天下午收回来。先要扔到地上,好让热气消散。
阳台口和楼梯中间是一个过道,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这个过道恰好能走7步。第7步的时候就能作出来一首诗,不对。第七步的时候右边一扇玻璃门,在那门后面,外公度过了他最后的时光。
进了玻璃门便是客厅,墙上挂着草书条幅,写的是岳飞的满江红。后来又加挂了一副我从天津买回来的杨柳青胖娃娃年画。外公见客人的时候,隔着茶几聊天。我爬到茶几上面扯那副满江红。有时候还出风头背诵满江红。背完骄傲的等他们夸我。
客厅两边是两个卧室。最外面的那间是外公外婆的卧室。卧室里有个书柜。书柜旁有一张暗红漆书桌和一把破旧的藤椅。我经常坐在上面看书。一边看一边揭藤椅扶手上已经裂开的藤条。外公补好,我又揭开,又补好。那把椅子实在是不成样子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里。我想念它。无论它现在多么破旧,如果能再看到它,我会不忍心再破坏它。那把老藤椅!
我特别爱翻外公的书桌抽屉。中间那个抽屉里有好多纸。外公有一个长条形玻璃镇纸。很重,我经常看见,那时候也不曾多看它一眼,现在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镇纸。有一次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卖一个类似的旧镇纸,我悄悄存下了卖家上传的照片。
两边的抽屉一个里面全是药,另一个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
我太爱翻外公的抽屉了。里面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要拿出来看看。
我不喜欢那房子里的厕所。一开始厕所太高了。要爬几层台阶。是一个很黑很小的房间。后来改成了比较现代的冲水厕所,浴室也在里面。我也觉得很别扭。
老房子还在。只是租给了一个亲戚住。上次回老家,我朝通往那个房子的方向看了又看。我没有找到它。它可能去了我的记忆,我再无法在这个尘世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