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炎黄子孙多多少少受些孔孟之道的影响。曾皙云: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圣人喟然而赞,从此洗澡就开始郑重其事。洗澡的意思后来又有所引申,杨季康曾有一本同名小说敷衍知识分子在三反运动中的经历,文辞极妙。我在合肥生活了4年,自然免不了要洗澡。遗憾的是当时条件有限,每学期只发十几张澡票。洗澡,成了奢侈的享受。

故乡小镇的大澡堂有个大池子,百十来号人在里面泡,宛如下饺子。后来有人发明了浴罩,弄个大塑料罩子冬天可以在家里洗,既保暖又卫生。不过身体容易碰到浴罩,黏黏糊糊不太舒服。到了科大,浴室有二三十个淋浴冲头,条件比故乡不知要好了多少。我第一次去科大浴室洗澡,水温总调不好。要不冷得发抖,要不烫得杀猪。水汽氤氲,双眼迷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幸亏有845的高泽清过来指导,才学会淋浴。其实科大浴室也有几个池子,最里面小池子近乎沸水。敢在那里呆上十分钟的肯定有一派武学宗师的功力。可居然就有人躺在池上木板上鼾声如雷,令人怀疑是否王重阳转世,周伯通重生。

洗澡的时间有限制,好像下午三点到八点。我一般运动后流一身臭汗后再去。有的时候人多,几个人等一个冲头。等别人冲洗的空档,先把头发抹上肥皂,然后乘隙而入。有时人多会等好久。肥皂花流入眼睛,真的叫辣眼睛,赶紧让那个冲得起劲的家伙委屈一下。最好的时间段是开门后和关门前的半小时,人流少得多,你可以尽情在冲头下展示你的裸体美。80年代普遍营养不良,排骨多,肌肉少,健美的真心不多。

一度澡堂检修,只有一层澡堂可用。一三五男生,二四六女生,轮换着洗。我们那时男女比例五比一,洗澡时间倒是很照顾女生。男生洗澡时把门的是个本地老大爷,女生时轮着一位山东老太。平时都跟大爷打个招呼说声死(洗)澡。死澡死澡先死(洗)先好。一天打球回来浑身胶粘,想起去洗澡,却记错了单双号。去澡堂时快关门了,把门的不在。我正闷头往里走,却听身后老太一声断喝:"给我回来!" 好像樊梨花移山倒海,张翼德喝断当阳桥,吓得我一魂出窍、二魄升天。幸亏老太恪尽职守,否则我还真会犯作风错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我有个朋友住在115楼,寝室正对着澡堂,来来往往尽收眼底。莺莺燕燕,风光旖旎。二八女多娇!他夸莫道君行早,风景这边独好;我笑他天天观景,恐怕消沉了意志,又如何攀登科学高峰,把红旗插到九重……

天热了,运动后通常汗流浃背。然而澡票实在有限,如何解决呢?南方的同学教我们冲凉,就在宿舍楼的水房里。接了冷水,一盆一盆地从头往下浇。合肥盛夏不比南京、重庆凉快,一天冲个五六次算是小菜。不过过道里常有女生来往,为做警示,我们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或高歌一曲,言明兄弟我正光屁股洗澡,非礼莫入,非礼勿视,非礼不惊。在水房里练歌练得起劲的,我们通常美其名曰水房歌唱家。有的唱的不错,堪称校园帕瓦罗蒂;更多的是五音不全,驴哭狼嚎的,闹得水房仿佛动物园。或许有歌声吸引,或许水房有太多的剩菜剩饭,冲凉时常有老鼠东遛西窜。有次我恼它伴浴,一盆水浇过去,冲它个"鼠"仰马翻,再踏上一只脚,教它永世不得翻身。

洗完澡,事情并没完,还得洗衣服。夏天还好,衣服轻,水也不冷,晾在外面,很快就晒干了。四牌楼前有许多晾衣杆,周末时衣服挤得满满当当。女生楼也不例外,内衣外衣有如万国旗,花花绿绿,飘飘扬扬。风吹衣落很平常。谁说80年代不开放?咱85级的有男生从楼下经过,捡起落下的内衣叠好送上。姑娘不以为意,居然成就了一段佳话……

冬日里洗衣服绝对是个苦差使。衣服厚重,水房只有冷水,冻彻筋骨。要想洗衣服非得到水房打够足够的热水不可。有同学发明比较穿衣法,把脏衣服放进脸盆存着,实在没干净衣服了,再从脏衣服堆里找气味小的。又有同学发明物理干洗法,脱下的袜子丢在床底的盆里,等到没袜子换了,再翻出来,臭袜子已经硬成棍,干搓扬灰,又套在脚上。还有同学发明免搓洗衣法,用加酶洗衣粉加水浸泡数日,然后直接漂净晾干。懒人,什么招都有。至于什么形象啊,气味啊,兄弟咱就不管了!

晒被子总是件快乐的事情,阳光暴晒被子里的螨虫,发出了醉人的芳香。要想被子蓬松,找个羽毛球拍,拍拍就行了。于是周日早晨通常被别人拍被子拍醒。不过钉被子可是个技术活。学生寝室只有单人床,要叠好一半,钉完再整另一半。开始我不会弄,请过一位大姐帮忙,她要横穿整个合肥城帮我钉被子。在她的指导下,我学会了怎么钉。开始线脚歪歪扭扭,东倒西歪。后来熟能生巧,也能让来访的女同学啧啧称奇。

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在澡堂里美美地洗上一回,钻到刚晒过的被子里,伴着雨声做个黑甜梦。这样的晚上在科大时很少,现在想来愈发地怀念了。

如今物质生活极大地丰富,学弟学妹们自可在寝室里淋浴,洗衣房洗衣,且有空调相伴,大概很难体会到我们当年的快乐。当年每每从澡堂出来,感觉颜值顿时增加了许多。跟打开水的美女学霸们照面,胆气骤涨,我是帅哥我怕谁,顾盼神飞,心意开始飘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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