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望眼欲穿,突然手机“叮咚”一声,盼来多伦多教育局电邮:申请获准,您下学年将教授网课。 。 。 。
2020年6月底学年结束,适逢新冠肆虐,多伦多病例日增数百。趋利避害走为上,瘟疫惹不起还躲不起?和妻子一合计:女儿外嫁温哥华,何不投奔求偏安?不日清晨,咱俩生平首次勇闯商务舱,一路披挂得百毒不侵,口罩面罩眼镜一起上,就差穿防护服戴尿不湿,5小时后一颗心和飞机一起落地温哥华。 。 。转眼新学年逼近,教育局开启线上线下教学双模式,我本“高危”人士,便申请教授网课,于是便有了前面提到的一幕。
都说八十岁不学吹鼓手,但没说退休之年不学上网课。一生教学无数,当过代课老师,现炒现卖教过微积分,教过犯罪学生,去到原住民居住地任教数载,临了临了,眼看退休的幸福时光就在眼前,不料还得学上网课。
上网课大不易。首先,技术问题摆在那儿。先说硬件,临时抱佛脚借用女儿的笔记本电脑,课上到一半,“笔记本””啪”的一声没电关机,学生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思这老师咋这么大脾气。第二天明明充满了电,临了学生抱怨,说我讲话像是躲在帕米尔高原的洞穴里:原来笔记本电池快没电了,难堪重负力有不逮,怪不得我讲起课来平生首次余音绕梁,久久不绝。第三天,“笔记本”干脆当堂“死”在课上。 。 。
就算硬件故障面前老少平等,电脑软件却似乎“歧视”老年人。本来,我们线上教学使用“谷歌课堂”软件,很不容易捣鼓个八九不离十,又让改用加拿大自己的一款软件,名为“不让思彼”。教育局发话“不让思彼”,咱就不留恋“谷歌课堂”。可“不让思彼”复杂得多,怎么召开视频会议,怎么布置批改作业计分等等,学起来让我头晕脑胀。平时,我们总说年轻教师走的路没有我们过的桥多,现在才发现走路少有走路少的优势,学起软件来飞快,可惜电脑软件一时还不明白这个人人皆知的哲理,专门“为难”老年人。这不,刚学会使用“虚拟课堂”视频上课,但因学生太多,软件屡屡“罢工”,奉命转用“谷歌会议”,不久又遭故障,最后只好Zoom了之,这中间的学习过程,对我们年长教师来说,那叫一个字:难上加难!
除了技术问题,线上教学也是一个挑战。先说教,老师们上网课都是边干边学,用西人的话来说,就是一条学习曲线陡又陡。除了学习使用电脑软件,还得到处收集教学资料。一开始我教的课程从来没有涉足过,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俗话又说,好教师难过资料关,我被疫情困在家中上哪里找资料?好在同事们“袒露隐私”,有的给我私人电话供我致电咨询,有的电邮来不少资料,教研组长甚至把我加到她的网上课堂里,任我在资源的海洋里撒欢儿。
另外,网课是远距离教学,很难借助肢体语言,教育局于是要求我们讲话“谨言慎行”,以免造成误读,再加上每次网课都要录音公布与众,大家更是谨言慎行。于是,我上课再不敢开玩笑玩幽默,教学的生动性打折不手软。再有,疫情期间,有些学生的父母居家陪读,偶尔会打断我的教学,提出异见,指点网上江山。当然,败也萧何成也萧何,网上教学也有其优势。既然在网上,大量线上资源都可为教学所用:讲个人学习习惯,我让学生到专门的一个网站去测试自己学习习惯,讲学习方法,我就给学生播放视频,讲一段历史,我就用知识抢答软件让学生根据知识进行抢答。另外,教学平台上的各种即时互动功能,比如教师学生同步修改作业等等也为教学助力不少。
再说学,我教的恰恰是特殊教育班,学生上网课有的努力面临挑战,有的则百态尽显。有学生晚上打游戏,白天上课眯眼瞧我,有的上课比我还准时,第一个登录线上课堂,直到下课还恋恋不舍,但就是一言不发,估计不是打游戏,就是看视频,或者压根儿玩失踪了。教育局要求我们努力与学生互动,但大多数情况是我们在课堂上自言自语,自我陶醉,下面学生“安静”极了。这时,我们往往自我打趣道:“我是不是又在面壁空谈?”为保护学生隐私,我们不能强求学生打开摄像头,难免不识庐山真面目,大多数学生甚至不愿意打开话筒讲话,情愿在视频会议对话栏跟我交流。这样一来,教师很可能连学生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有些学生我屡次诱导他们“发声”未果,期末写成绩单我只好王顾左右而不言“他”或“她”,以免男女混淆,闹出大笑话。更要命的是,我们不知道究竟作业出自谁手。有学生平时挂科,一上网课摇身一变成了学习尖子。有个学生本是特殊教育学生,但作业尽显大学生水平,后来发现上课时他父亲总是“垂帘听政”,背后捉刀。还有学生索性用谷歌把所有网上作业和资料译成自己的母语,活生生把英语课变成母语课。 。 。
如果说以上困难/挑战的专利不属于我,但有一个特殊情况却非我莫属:时差。我人在加西温哥华,学生在加东多伦多,时差3小时。下午课12点半开讲,我开口:早上好!学生纳闷儿:老师怎么了?上午课早上9点上课,我这边还是清晨6点,好在我蜗居地下室,学生分不清我这边是白天黑夜,加上我身后有挂一幅多伦多招牌风光照片加持壮胆。正得意时,早有眼尖者嚷嚷:“老师,您电脑显示的时间错了!”
线上教学又称远距离教学,不过我在数千里之外传道授业解惑, 实在奇葩,口罩倒是免戴了,但这社交距离未免保持得太好。不过,比起潜回中国半夜上北美网课的留学生来,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 。
日前,疫苗问世,是夜梦见瘟疫一扫而光,病例连日归零,用西人的话来说就是惊现一连串甜麦圈。我梦回久违的校园,欣闻欢声笑语一片。醒来想起下个月要勉为己难,在网上隔空教体育课,跟国内教师朋友谈起好不沮丧,险些陷入“新冠抑郁”,又一转念:硬币都有正反两面,祸兮福兮?既然大家属于命运共同体,中国也好,加拿大也好,大家能共克时艰,救学生与线上,不亦乐乎?况且,普希金说过:“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眼下的困难和挑战难道不是千载难逢的珍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