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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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荒村一叟

(一)

      我的这个邻居姓杨,大名叫杨生根,队里没多少人晓得他叫这个名字,只知道他属龙小名叫龙锁。他还有个诨名叫杨瘸子。其实他并不瘸,只是走起路来有点儿外八字(听说是胎里带,生下来就这样),大集体时,男人们天天在一起干活 无聊时便相互打趣,差不多每个人都有绰号。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倒霉的绰号,害得他到了二十七八岁还没能定下一门亲事。

     龙锁有三个姐姐,他是老小,又是家里的独子。他爹走得早,刚解放没多久还在单干时,才五十多岁就撒手人寰,听说是因为是挑苏北灌溉总渠时落下的痨伤。其时,龙锁的三个姐姐已经出了嫁,龙锁才十岁。是妈妈带着他过着孤儿寡母的艰难日子,把他拉扯大。因此,龙锁没上过几年学,先是替农业社里看了几年牛,后来人民公社了,就成了队里的大劳力。三年经济困难那会几,龙锁的妈妈在黄海边上的“海里”讨了几年饭。每隔十天半月都要步行四五十里路回来看一下龙锁,给他带一些讨来的玉米糁子和山芋胡罗卜之类的吃的。后来龙锁曾跟我说过,那几年要不是他妈讨饭他可能早就饿死了。三年大饥荒过后,农村的形势开始有了些好转,虽然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人。妈妈把他照顾得很好,煮粥时总要存心捞一碗稠一点的给他吃,宁可自己喝薄汤。因此,龙锁的个子长得不算矮,国字脸上红朴朴的,见人一脸笑,力气不小,脑子也不笨,样样农活都拿得出手。除了走得快时一条腿有点那个,其它方面都挺不错的。眼看着人家的小伙子到了二十多岁就结婚生孩子,他妈妈心急如焚。

     其时,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庄子上,龙锁有个比他妈小几岁的姨娘,姨娘家有个二十岁刚出了头的丫头,这姨表妹叫粉莲子,比龙锁小七岁。粉莲是有三个哥哥,他最小,又是家里唯一的一个“丫头宝”,哥哥们从小都让着她,脾气有点儿任性。粉莲的三哥比龙锁小一岁,因为眼睛高度近视,至今也没说上对象,姨娘就想要女儿跟人家换亲让老三成个家,说的那个人家姑娘倒挺不错,就是哥哥有点儿不“玲珑”(半傻),粉莲死活不肯答应。姨父就劝老伴:“你就别再逼丫头了,我家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成了家,有了孩子,老三就先由他去吧,说不定将来碰到机会还能娶个半边人(指寡妇)”于是这话就不提了。

     过了些日子,姨娘又问女儿:“你大姨娘跟我说过好几回了,她想要你嫁给龙锁表哥,如果你没意见,我就答应了。”对这个表哥,粉莲是再熟悉不过了,她觉得除了岁数大一点,其它倒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表哥忠厚老实,长得也还算过得去,她没说不同意就等于是认可了。事情定下来后,当年秋天就张罗着过了门。虽然那时的婚姻法已明令禁止表兄妹通婚,但农村中“亲上加亲”的旧习俗一时改不了,因为那时没多少人领证,也没人去制止。

    杨家的老屋与我家隔一条巷子,大门对着大门,那时我还在生产队里当会计,大家都替龙锁高兴,这么大了,想不到还能娶到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表妹做婆娘。记得进门的那天,是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蓝天白云,秋阳高照。那几年,婚事都办得极简单,谈不上什么排场,都是亲戚朋友们撑一条稍大点儿的木船,船艄上面搭个临时棚子,就将新娘娶回来了,船靠岸时放几串炮仗,新娘便由“搀妈奶奶”的搀扶着,在爆竹声中缓步走进家门。那天,新娘子上身穿着一件“毛纶格子”(一种斜纹棉布,价钱大约是洋布的双倍,那时时兴这种布料,算是姑娘们的高档服装)夹袄,不松不紧地裹着她略显丰满的身材,曲线毕露,十分养眼。那时还不时兴化装,只是在出嫁时要先将辫子改成髻儿,再用细线扯一下脸,(此前,姑娘家是不扯脸的所以叫“毛脸姑娘”)。门前挤满了看新娘子的闲人,都说新娘子“痛”得像观音菩萨(“痛”是方言,美丽漂亮的意思)。那天晚上除了招待家中的亲戚还多请了一桌客,庄上的大、小队干部正好凑了一桌,记得一桌只有两小并2两5的瓜干酒,最后吃的米饭里掺了许多剁碎了的胡罗卜。尽管如此,有肉有鱼还有罗卜饭管饱,对那时的人来说也算得上是一场盛宴了。

2

    在龙锁结婚的第二年春天,他妈妈得了一种怪病,有时候,吃的东西咽进了喉咙,要好长时间才进得到肚子(胃里)。一查,是贲门癌晚期,医生说,至多还能活三个月。那时得了这病,是拿不出钱来作无谓努力的,只能回家等死。小夫妻不敢将实情告诉妈妈,一直隐瞒了两个多月,后来连很薄的粥都很难喝进去了。有一天小两口都上了工,我和我的那口子桂芬一起过去看她,她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像个半死的人,桂芬喂了她几口水,她说感觉到好像是流进去了,她告诉我们,粉莲要在家里陪着她,她不曾肯,她说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省得队长三番两次地在门口喊。后来她还跟我们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话,她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得的是“老症”(过去农村里都将食道癌之类的病叫“老症”),我已经比他爸多过了十多年了,七十多岁死也不算短寿了,在最最困难的这些年,我将龙锁带大成了家,到那边去,对老头子也交代得过去了,唯一让我丢不开手的还是龙锁两口子,有我在,他们早上不要起早煮早饭,下工回来有现成的吃,农忙的时节,他们换下来的衣服也都是我洗,我虽然不上工挣工分,但我在家里养十来只鸡鸭,一年还能养一头大猪子,收入并不比他们少。我不在了,估计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还有,龙锁这小伙太老实,他婆娘从小就娇生惯养,看样子还是个“油神”(方言,指不检点不安分),俗话说:“烈女怕闲夫”,我就担心将来龙锁管不住她。你们跟他门对门住,这些年对我家照顾得也不少,我走了,还要靠你们帮着点儿,如果出了什么事,要劝劝龙锁别认死理,让着她点儿,好丑都要把这个家撑起来,将来有了孩子要将孩子养成人。”

她说完了这些话,好像力气已经耗尽了,就停下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我们。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她,我就说:“婶,你别多想了,我看龙锁两口子还是挺有出息的,也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再说,我们两家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跟龙锁哥哥又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就是有什么事,我们都会互相帮忙的。”

其实龙锁只比我大两岁,桂芬比粉莲大三岁,我们结婚早,当时我的大女儿已经两岁多了。因为我多念了几年书比他见多识广些,又是他的“父母官”,因此平时相处,倒好像我是他的大哥哥。

    龙锁妈咽气的那天已是暮秋,队里正忙着秋播种冬麦。那时还是土葬,龙锁请人用一副床板和一扇老屋房门为给妈妈拼凑了一口薄皮棺材,又跟队里预付了些钱、粮,才将老人入土为安。

    妈妈死后,龙锁两口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艰难。因为操办丧事预付了队里一些钱、粮,当年分红时没分到一分钱还倒欠队里几十元,本来口粮就不够吃,每月还要被队里扣掉一些,家里又拿不出钱来买青菜胡罗卜之类的代食品,每至月底都要断几天炊,那时候大家都困难,在粮食方面谁也帮不了谁,就是临时跟人家借一点,下个月分了粮也是要还的,否则以后就不好意思再去借了。后来我跟队长商量了一下,暂时不扣他家之前预付的粮,结果还是坚持不到月底,主要是两个大口扯不住,又没钱买代食品。提起钱,他家那时可真的是一文不名,妈妈得了病时就将一条半大的猪子卖掉了,现在连几只母鸡都养不起来,有时家里买一盒火柴的二分钱都没有,烧饭时都是拿一个草把到我家灶膛里过火,有时风大,点着了的草把在路上被风吹熄了,要反复好几回。

    那时候,队里好像总有干不完的农活,主要是社员出工不出力,大家都是混日头混分,因此社员们天天都要要上工,而且天天都要起早带晚,天没亮时,队长就挨家挨户地叫门,先是叫人起来烧早饭,接着就派工、喊工,以前龙锁妈妈还在时,都是将早饭煮好了再喊小两口起来吃现成的,现在几乎都是龙锁煮三顿,粉莲从小就被她妈宠着,睡惯了懒觉,又因为是老夫少妻,丈夫都要把婆娘当孩子似的宠着。

    那年冬天,每个队要抽出六七个大劳力上大型河工挑河,我跟队长说:“不如安排龙锁去挑河吧,工地上每天有一斤几两米的补助,还能补到几角钱零化钱。”后来龙锁果真去了。我原以为这样安排能够解决他家的粮食困难,哪想到我是犯了一个错误,那年冬天,粉莲在家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

彩色风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无法弄' 的评论 : 谢谢关注~~
无法弄 发表评论于
有故事,等着看:)
彩色风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ID的D主' 的评论 : 谢谢赏读, 是啊, 我记不清什么时候有表兄妹不能通婚的法令.
彩色风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人参花' 的评论 : 谢谢喜欢~~ 我也喜欢, 所以把它介绍给大家.
彩色风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二胡一刀' 的评论 : 谢谢光临, 游神, 我不懂, 苏北土话, 谢谢指正, 因为是作者写的,我就没改.
ID的D主 发表评论于
“婚姻法已明令禁止表兄妹通婚” - 记得实行该法是八零年前后。
人参花 发表评论于
很好看,等续集。
二胡一刀 发表评论于
很有地方风味的故事。应该是游神,不是油神,苏北很多地方用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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