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道选择题,没有标准答案,也不存在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
如何答题全在平日的学习、积累和临场发挥。
只要没缺席,没怯场,成绩如何,自有后人评说!
(本故事纯属虚构)
长假最后一天,蜂拥到鸣凤山旅游的人潮散了。
鸣凤山在省城西面五十四公里,呈倒L型走向的山脉挡住了冬季北部刮来的寒风,也拦住了夏季东面涌来的潮气,位于山脚下的省城,落得四季气候宜人,夏无酷暑,冬少严寒。气候的缘故,鸣凤山东、西、南、北四面植被大不同,是闻名全国的“植物大观园”。因着省里近些年大力宣传缘故,每逢长假,来鸣凤山的游人挤得山上山下黑压压一片人头,能多过山上数不胜数的树。
从省城直通鸣凤山的高速路双向八车道,链接了两条国道,三条省道,高速路修到鸣凤山东麓进山处将将止住,极大地方便了各地“到此一游”的人们。
在高速路通往鸣凤山倒数第二个出口处,有条等级颇高,双向双车道的盘山路,曲曲弯弯在通向鸣凤山北麓陡峭的山间回旋,直入少有人踏足的密林。密林深处稀稀落落地建了不少风格别致,样式精美的别墅,正是本地颇有名气的“严净世界”。据说,严净世界一带从前是鸣凤山上华严寺里高僧修炼的地方,后被有钱人家看中,在高僧修炼的草庐附近陆续动土,最终扰走了高僧,颓败了草庐,就剩下一栋栋或富丽或清雅的宅子。斗转星移,风云变幻过后,眼下的严净世界却非寻常人能进入了。
任雨阳看着脚下盘山路上的黑色轿车在一片绿色中时隐时现,匀速开上来,又看了看表,离约定见面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如今站在大门外等人的差事根本不属他的份内事,后天他就要到下面的一个地级市赴任副市长去了。老领导昨天特意回来处理些杂事,他这个卸任不久的前任秘书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跟老领导同来的秘书对老领导在本省的事还不熟悉,自然难以胜任,他“自告奋勇”地领了这趟差。
黑色大众车规规矩矩地停在距任雨阳半米远的车位上。熄了火,车门推开道不足5厘米的缝,任雨阳上前一步,顺势拉开车门,微笑着抢先招呼,“赵教授,您可真准时!”
赵教授冲任雨阳微笑着点点头,“任秘书,又麻烦你,久等了!”
眼下按节气不过初夏,太阳却已如盛夏般力道十足,毫不吝啬地将全身功力放射到世界每个角落,就是在这林木葱茏的鸣凤山上,温度也不低。肤色黝黑的赵教授穿件熨得平平整整的淡蓝色牛津布长袖衬衫,除去领口,每颗扣子都扣得规规矩矩,左侧口袋上有个小拇指盖大小的蓝白红三色LOGO,衬衫下摆系在裤线笔直的黑西装裤里,腰带扣在阳光下闪着银色亮光,腰带扣边窄窄的扣袢上有个大大的T字,懒洋洋地伸出长腿遮住余下三个字母。
任雨阳和赵教授握了握手,又做个手势,示意赵教授跟自己走,“首长刚开完会,让我出来等您,我才出大门,您就到了!”其实他等了赵教授至少十分钟,但曾经做了首长近六年秘书的他,肯定不能那么说。
赵教授瞥了眼身边并行的任雨阳鼻尖上微微冒出的汗,笑笑没说话,只随着他向进门处的警卫室走。
赵教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工作关系,也算踏遍本省的山山水水,却从没来过严净世界,一下车,不由得抬头四望。这里属鸣凤山北麓,和南麓的大片落叶林不同,这里以针叶林为主,刚才他一路开上来,眼睛扫过的树就有十几种。林木掩映中的严净世界大门在盘山路一处平缓拐弯处,说是大门,实际是两个方方正正、戒备森严的警卫室建在盘山路两侧。两间警卫室外各站着一个面容严肃的荷枪士兵,警卫室之间用两条涂成白色的沉重防护杆拦分别拦住了盘山路上下两条车道。据说这里不论白天黑夜,都有士兵值守,逢到有要事或要人来,值守的士兵更多。
狭小的警卫室里,深褐色的办公桌后站着个黑瘦的小个子士兵,脸上每根线条都绷得紧紧的,见两人进门,眼睛一下扫过任雨阳胸前淡蓝色绳链上带照片的白色出入证,直直看向赵教授,面无表情,“您好,请您先登记。”
坐在电脑前一直没说话的士兵清了清嗓子,高声问道,“姓名?”
“赵海山。”
“工作单位?”
“省社科院考古研究所。”
“职务?”
“所长。”
“电话号码?”
“139*********。”
“会见人?”
“薛启正。”
电脑前的士兵在听到会见人姓名时,悄悄抬眼扫了下站在赵教授后面无表情的任雨阳。
这个时候,如果任雨阳开口,解释一下赵教授的身份以及和首长的关系,眼前的士兵大多不过走个过场。可老领导这次回来就为处理几件从前留下的棘手事,不愿声张才来的严净世界,考虑到老领导如今的保安级别,他若是在此刻多嘴,老领导见了谁,没见谁,传出去,万一出了纰漏,或者给老领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不是他这个还没赴任的小小副市长能承担的。再说,通过这些年不算太多可也不少的接触,他也非常了解面前这位赵教授的脾气,觉得自己此刻还是不说话为好,他一言不发地站在赵教授身后,看着眼前两个士兵一丝不苟履行他们的职责。
小个子士兵眼睛一直紧紧看着赵教授的脸,好像要在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听到赵教授回答完问题,小个子士兵声音冷硬地说道,“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赵教授从左侧上衣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双手递给电脑前的士兵,电脑前的士兵一只手接过,快速扫描,逐项核对无误后,冲小个子士兵点点头,小个子士兵继续看向赵教授,“请您留下手机。”
赵教授从右侧裤子口袋里掏出新款黑色苹果手机,双手递给小个子士兵。
小个子士兵双手接过手机,递给电脑前的士兵,电脑前的士兵把赵教授的手机和身份证放在已经写好了赵海山名字的白色塑料盒里,才跟赵教授解释,“按规定,您进入这里不允许携带手机,我们会替您保管,等您出来后会把手机和身份证一起还给您。”
赵教授笑着点点头,“没问题!”
小个子士兵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请您双手平伸站好!”
赵教授微笑着掏出裤子左侧口袋里仅剩的车钥匙放在白色塑料盒旁边,按要求站好,看小个子士兵从桌上拿起黑色棍状扫描仪,绕过办公桌,来到自己面前,从头顶开始,前胸后背,一丝一丝扫过,扫到腰带金属搭扣处,扫描仪发出嘀嘀叫声,小个子士兵停下手,指着腰带向赵教授示意,“请您解下腰带。”
赵教授放下平伸的双手,一下就解开腰带搭扣,刷地一下抽出来放在办公桌上,小个子士兵手里的扫描仪这才沉默地一路扫到赵教授脚下。放下扫描仪,小个子士兵拿起赵教授放在桌上的腰带,一寸一寸地捏捏弄弄,直到确认没有问题了,才还给赵教授。
赵教授接过腰带,原本银亮的腰带扣上留下几个明显的指印,他微微侧过身系好腰带。
电脑前的士兵在小个子士兵检查赵教授腰带时,拿起赵教授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哗楞哗楞抖动几下,才将车钥匙一起放入白色塑料盒里,“车钥匙我们也替您暂时保管。”
赵教授微笑着点点头,“麻烦你了。”
小个子士兵放下扫描仪,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带着黑色绳链的深蓝色临时出入证,扫描了上面的二维码。
赵教授依旧微笑着双手接过出入证,见上面印着“临时出入证”几个黑色宋体字,他没有把出入证挂在胸前,而是将绳链略微一绕,把绳链和出入证一同放在衬衫左侧口袋里,出入证比口袋长出一寸,衬着淡蓝色衬衫,好像在他胸前特意划出道特别印记。
正要开口纠正的小个子士兵听见赵教授身后的任雨阳开口,“手续办完就走吧,赵教授,首长正等着您呢!”
小个子士兵瘪了瘪嘴,没说话。
赵教授和任雨阳迈出警卫室,停在大门内里警卫室门口的黑色奥迪车就启动了,任雨阳打开司机后面的车门,示意赵教授上车,“赵教授,咱们还得再坐五分钟的车。”
赵教授坐进车里,脸上笑意依旧,“没关系,辛苦你。”
任雨阳稍用力关上车门,自己则绕到副驾驶位置,打开车门,坐进来,顺手关上车门,车里微凉的空气让他长长舒了口气,过了片刻,扭头冲司机说,“小黄,走吧!”
司机黄华“嗯”了一声,从后视镜里冲赵教授打个招呼,转动方向盘,车子轻轻滑出停车位,向着前方密林深处开去。
一路上,车里除了轻柔的民乐,三个人都沉默着。
司机黄华照例不说话。
任雨阳在想带着赵教授见到首长后,空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自己需要处理的那堆令人头疼的事。
赵海山上了车就扭头看着车窗外不停闪过的林木,心里略微有点委屈,还有点说不出来的难过,一直挂在脸上的和煦微笑慢慢淡了下去。
每天六点半的全省新闻里,薛启正每晚差不多要出场两三次,对,薛启正曾是全省老百姓的父母官,今年三月去北京任职了,这次抽空回来,就两天,特意约着他见上一面。薛启正是赵海山自年少时结识的好友,从那时到薛启正去北京前,两人都是挑个人少的地方,最多是任秘书或司机小黄跟着,和普通老朋友见面没两样。眼下就已经是这样的架势了,赵海山想,以后去北京开会,肯定不会通知薛启正了,不然真有可能被扒光了衣服里里外外查上三天三夜,他这个在业内堪称楚翘的大知识分子,刚才进门那一幕已是极限了,以后…
直到再次看见任雨阳的脸,赵海山才意识到车停了,冲着后视镜里的司机黄华笑笑,“谢谢你,小黄。”
下了车,就看见薛启正一个人站在别墅前的台阶下,穿着那套老旧的白色运动服,脚上是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左右挥动着手臂,在做热身运动。
不过三、四个月没见,赵海山发现薛启正明显白了,原本方正瘦削的脸乍看有点肿。也是,薛启正在省里的时候,新闻里报的最多的就是他去哪里调研,考察,访贫问苦什么的,真坐下来开会的时间倒不多。现在七点的新闻里,能看见他的都是在开什么会,镜头也给的不多,基本一晃而过。仔细看,薛启正的眼袋比从前大了,眼下的青黑更胜从前。
薛启正直直走过来,像从前一样,先伸出手,开着玩笑,“哟!赵教授,很少见你穿这么正式啊!”
赵海山带着笑意,却故意哼了声,“来见你,我哪敢不正式?”也伸出手和薛启正握握。
薛启正哈哈大笑,没松开手,另只手拍了拍他肩膀,下巴扭向屋前黑亮的柏油路,“都说从这往上景不错,以前我也没好好看过,今天一块走走?你要不要换双鞋?屋里还有双新的。”赵海山和薛启正的鞋号一样,都是42码,从前俩人常常“互相接济”。
赵海山一见面就注意到薛启正堪堪挂在脸上的笑,瞥了眼平缓的小路,摇摇头,“就这条路吗?那就不换了!”
薛启正松开赵海山的手,语气里故意带出点妒嫉,“走吧,反正回家自然有人替你擦皮鞋!”
赵海山笑笑,感觉薛启正还跟从前一样,特意在自己面前稍稍显露出个人生活的某块短板,刚刚心里的些许委屈淡了。
两个穿着黑色夹克,带着耳机的壮硕年轻男人从别墅的不知什么角落里走出来,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向着密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