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之后(13)- 过往--意义的碎片

每当我贴出一篇博文,屋后形单影只的鸟儿便唱出啾啾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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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跟随师父修炼之后,史明还没有找到机会向两位师兄介绍自己,或者了解他们。这一天,在结束了修炼回到天井的路上,他特意与师父拉开距离,跟在秦雨和罗瑟的身后,想同他们搭茬攀谈。秦雨和罗瑟没有理他,只是默默地紧跟着师父往回走。回去之后,史明正在为之前路上被冷落的遭遇郁郁寡欢,就看见两位师兄一前一后飘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刚才师父在,我们不敢随便跟你说话。”秦雨一改先前冷淡的模样,用谦卑甚至有些讨好的语气说:“不用叫我们师哥什么的,那些称呼让我们听得挺别扭的。虽然我们跟随师父要比你早一些,但都是同门一派的好兄弟,你就叫我小秦子,他叫撸sir,其实他真名是罗瑟,但我就这么叫他。是吧,撸 sir?”

罗瑟没有搭腔,反而问史明:“你是怎么来的?”

史明不明白他的意思,试探着问:“你是问我怎么找上师父的吗?”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离开人世的,来了有多久了。”

“哦,明白了。我是开车时跟别人起争执,被人捅了。那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那你跟小秦子有些像。”罗瑟说。

“你也是路怒惹的?”史明问秦雨,“你也喜欢手动驾驶?”

“我们那会儿只有手动档,但我从来不开车。”秦雨没好气地回答:“你别听撸sir的,他自己死得那才叫惨呢。哎,你们知道师父是怎么来到阴间的吗?”

史明充满好奇地等着他的下文,但秦雨停了下来,故意吊他的胃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俩在来找他要闪蜕之前,跟介绍的人打听过,别人也一无所知,或者知道但不想告诉我们,只是说,有一个跟他臭味相投的家伙,在家里被一个凶猛野兽给咬死了。都怪他那天没有听邻居的忠告。那一天,邻居把他拉到自己的家里,跟他说,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又忙着做学问,忘了喂宠物了?这两天夜里,我老是听到你们家有老虎在咆哮,听起来像是母的;有时候再仔细听,又像是只狮子在吼,还是从河东面的那个房间传出来的。这几天,你最好把书本放下,带着宠物多出去溜溜。结果他笑着摇摇头没听。。。。。。”

史明的另一个好奇心被激发出来:“刚才你说,你们俩来找师父要闪蜕,那他是怎么回复你们的?”

“你跟随师父不会也是冲这个来的吧?”罗瑟的反问既有些讽刺又满含着警惕。正在这时,他和史明同时发现秦雨的光泽突然抖动起来,中心的部位有一小块斑点渐渐暗淡下去,像是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窟窿,又像是紫黑茄子的顶部有一块已经凹陷下去,开始变色腐烂。两人茫然不知所措,正想着要不要去喊师父,秦雨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刚才怎么了?要不要让师傅来看一下?”史明关心地问。

“没事,可能是这两天练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明天跟师父修炼时,再问他。”秦雨飘忽着跳跃了两下,又回到原地,说:“说到师父,我总觉得他有些话不可信。他总是说天堂就是道界,道界就是天堂,还说人们死后所向往的天堂并没有莺歌燕舞,只有平淡无味,就像生前最好的养生不是大鱼大肉,而是清水白菜。他说在灵界俗子们还多少保留着人间的腥臭味,到了道界,就没有了色彩和声音,更没有欺骗和计谋。如果说天堂就想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那我不知道我们这么断筋去骨地修炼还有什么意思。你们觉得呢?”

“你小子生前快活惯了,当然觉得成为道子没什么意义。老实跟我们交待,你之前都糟蹋了多少妹子?玩弄了那么多良家女子,还不知足,死了,那玩意儿都化成灰了,还成天惦记着去做那些事。你这就叫死不悔改,狗改不了吃屎!”罗瑟同秦雨相处了很久,当然知道他的底细,也看透了他的花花肠子。

“你这就是嫉妒,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在平哥手下做狱卒的时候,我接引了一个老家伙,他说他生前只有一个东西把玩了一辈子,说他的那话儿是他人生的第一个玩具也是最后一个。我觉得他挺实诚的,生理本能那玩意儿,从一出生就跟着你,老了,即使你老态龙钟,还是躲不开它。活在人世的时候,每天早晨醒来,如果我的小兄弟昂首挺胸、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就会觉得自己还有活力,那一天就会精神饱满、活得就还有意义。不过,我以前撩妹子有着自己的准则。我不像别人在大街上四处搭讪,那不是撩妹,那是骚扰。我一般都去商场,有一种心理学理论,说在购物和逛商场时人们的心理是最放松的。在商场里逛的那些孤单影只的妙龄女子,肯定都是心情不好、虚荣心又强的失意者,加上心理放松,你只要不是长得太丑,稍微用些甜言蜜语,再加一些小恩小惠,保准一勾就着。”

“你说师父劝我们修炼成仙、升往道界不可信,那他为什么要忽悠我们呢?”史明试图把话题引回来,便插嘴问道。

“这你就只能去问师父本人了。”秦雨刚才正在兴头上,被史明冒然打断,显得有些生气,便生硬地回答。停顿了一下,又用缓和的口吻说:“我倒觉得,既然道界就是天堂,师父为什么不自己早早地就升上去呢?留在这儿守着我们两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多不合算啊!现在又加上你一个,更是脱不了身了。算了,师父老谋深算,我们琢磨不透他,还是说说我们自己吧。撸sir刚才想兜我的老底,你知道他活着时干了什么大事吗?”

罗瑟看见史明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又没好气地说:“我吗,我就是个孤魂野鬼,在一个偏僻的山坳子里吃枪子儿嗝屁的。”

“嗨,你可别小看了我们撸sir,他现在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的,只是没好意思跟你说而已,他生前干的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咧!都上了电视新闻的,当时可是闻名天下!”秦雨一脸地兴奋,对着罗瑟说:“撸sir,你就给新来的何弟说说,让他也知道你可是个人物。说不定,你一说,他就想起来了。不过,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即使看了新闻,也不一定记得住。”

罗瑟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种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英雄不提当年勇的神态,答应了。

我的一辈子都是被赌博毁掉的。之所以赌博上了瘾,是小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家里的工厂日进万金,过着过着就有些百无聊赖,觉得这人生没有什么刺激和意义。结果赌了半年,钱就输得干干净净,工厂也倒闭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都拿去作了抵押,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老婆离婚跑了,房子也被债主占了,就那样,我还是没有醒悟,一是赌上了瘾,二是心有不甘。一般老赌徒除了坐庄出老千专门害别人之外,剩下的要么是输红了眼,总觉得下一把就会有好运气,会把输掉的都赢回来。要么就像吸毒一样,摆脱不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每次拿牌,那种期望,那种不安,还有对对手的揣摩,都会让你有种窒息的快感。我是两种都有。到最后,谁也不愿意再借钱给我了,就连庄家也跟我说,你已经完了,不可能再翻身了。你看你现在除了一身的债,什么都没有,谁还跟你玩?我在捡来的木板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我决定振作起来,先去找个工作糊口再说;把肚子填饱了,剩下的钱再拿去翻本。好不容易找了个零时工,在一家快印店当个帮手,谁知道那些赌友孙子听说了,一天到晚地跑来骚扰我,让我还钱,那一段打工挣的几个小钱,全被他们抠去了。

那一天,记得是星期四,我正在店里忙活着把地上的废纸捡起来,那都是剪裁后废弃不用的相片纸的边边角角,蛮锋利的,一不小心,手就会被划出一道口子。那天晚上,回到我在公共厕所后面搭的简易棚屋里,我就像往常一样躺在木板床上睡觉,尽量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不然肚子会饿得更加难受。但两只手上的伤口疼得有些钻心。我躺在那儿委屈得差点眼泪都掉下来了,你说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好不容易找了个活干,连地上的废纸都欺负我。那些纸怎么他妈地那么锋利呢,像刀子一样,能划这么深的口子,还流了不少血。就那么着在那儿伤心呢,我忽然灵机一动:要是把这么锋利的纸片当作一把刀子,用它去抢些钱,说不定能成。我就躺在那儿琢磨着可以到哪儿去抢,抢谁,怎么抢,抢了后又怎么跑,等等。后来我忽然想到,要是被抢的人或者旁边的路人看见我手里拿的是块纸片,他们会不会反抗或者多管闲事,那就不好办了。 看来这纸刀子只能割我自个儿的手指,敢情不能拿来吓唬别人,更不能生财。

我不甘心,就在心里一直琢磨这个事儿。过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乘着中午店里没人,我选了一张店里作广告用的光滑的硬纸板,拿裁纸刀把它削成一把匕首的大小和形状,再把一头削成刀刃一样。我拿它试了试几张不同厚度的纸片,刀子果然非常锋利,一下子就把这些纸削成两片。我又拿它试着割我的手指,没费力就把左手的中指划破了。工具制好之后,我给离婚跑掉的老婆打了个电话,跟她说我在找她,要把一直拖欠的孩子抚养费还给她。老婆听了很高兴,同意见上一面。见面后,我跟她说,我的一个朋友欠了我不少钱,但他在福州做生意,忙得走不开,让我去拿。我呢,手头没有那么多闲钱买机票,问她能不能借些给我,买张从合肥到福州的单程机票,我保证拿到钱后就还她,还把欠的抚养费一起付清。她听了非常生气,说我在耍她,不给她钱还要向她借,真是恬不知耻,说接到我的电话就知道我又在想着法子骗她。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说这是真的,她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等到了福州,拿了钱,马上就兑现,来回两个人的机票钱都由我出。她有些动心。我又乘热打铁,赌咒发誓,她总算被说动了,同意一起去。后来在路上我才意识到,她愿意陪我去福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我依然抱有一丝重新做人和旧情复燃的幻想。

动身的那一天,我小心地把准备好的纸片匕首夹在一本捡来的书里,那是一本叫什么改变命运的风水的书,我以前试着读过,但它说得神神叨叨的,简直不知所云,所以就一直丢在床肚底下,偶尔出去大便时才扯上一页。我把它划拉出来,擦拭干净,把匕首夹在第168页,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背包里。还没有同前妻会面去机场,我就感到非常紧张,心跳得比赌博时还要快。我找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在公共厕所的洗手池里,接了一瓶水,带在路上喝,这样可以多少缓解一些。

蒋中子 发表评论于
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梅华书香 发表评论于
好文分享,新年快乐,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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