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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不知道 第一章 二姐夫的谬论

基督徒中的写作者,爱神爱道爱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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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走进南大校门之前,我的心思都在老妈的病情上。心脏搭桥,三根血管,从小腿取出,接到冠状动脉上。我赶到医院已是手术后第三天了。老妈一如既往的坚强,虽然苍白憔悴,但没有任何悲戚自怜的神色,看见我甚至嘴角牵动,露出一丝笑意。倒是我这个本该有泪不轻弹的男子汉,不知怎么就红了眼睛。

      旁边的大姐急忙劝道:“三子,别这样!妈现在不能激动!”

      我只好压抑情绪,佯装无事地聊起家常来。老妈的病情在电话中一直跟进着,没什么新鲜信息。没说几句,话题就对准了我。工作忙不忙,突然请假老板有没有不高兴,离开一个月有没有问题,孩子什么时候放假,啥时候再全家回国……我答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姐你别老说我的事啦!我来照顾妈的,让我做点什么吧!”

      大姐干脆地说道:“啥也不用你干!你回来就好。你就这么坐这儿,妈看见你就高兴了!”

      恍然间我又成了家中三个女性宠爱的小宝,可我已经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家人的关爱固然温暖,但同时也让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在病房呆了大半天,真的感觉自己就是多余的人。晚饭后好歹倒了次垃圾,就被交接的大姐二姐齐心协力轰出了病房,悻悻地上了二姐夫的车。

      二姐夫安慰我说:“你姐她们心细,照顾得也熟练了,你甭急。刚下飞机,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早再来换你二姐。嘿嘿,久病床前无孝子,日子长着呢,不急这一晚!”

      我和二姐夫永远是话不投机,好话在他嘴里也变了味。我尽量岔开话题,避免深聊:“二姐夫,你父母身体还好吗?”

      二姐夫道:“好什么呀,糖尿病、高血压,拿着大病医保呢!人上了年纪就像我这破车,哪哪儿都能坏。不过托你的福,都还活着。”

      我又问问他跑出租的收入,外甥女的学习,二姐的工作,然后就没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二姐夫没话找话问道:“你们在美国,每天都干啥呢?”

      我说:“平时上班上学,周六买买菜、陪孩子打打球,打理一下草坪;周日去去教会。”

      二姐夫吹了声口哨,似乎来了兴致,追问道:“三子,你这教会,一直去着呢?”

      我说是。

      二姐夫示意我给他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口茶,清清嗓子,才说道:“三子,咱们一家人,我也不怕你不高兴,就和你直说了啊!你们姐弟仨就供出你一个美国博士,你不好好搞科研、弄个诺贝尔奖拿拿,天天去教会干啥?全家就你这么一个人尖子,怎么正事不干、搞起迷信来了?我听你妈、你姐嘀咕过好多次了,都说你不务正业、信教信得走火入魔啦!”

      我有点惊讶,素来和二姐夫接触不多,也没直接向他传过福音,这还是第一次听二姐夫这么评价基督信仰!而老妈、大姐二姐都表示过愿意接受福音,我带她们做过决志祷告的,难以相信她们背后说这么负面的话!我琢磨着二姐夫的可信度,嘴上敷衍道:“二姐夫你开玩笑呢吧?这就好比我说你,开了这么多年车,怎么不好好练练,拿个方程式的赛车冠军!根本不搭界的事!”

      二姐夫却认真起来,振振有词道:“开出租和赛车两码事,甭拿话堵我!你可是受了高等教育的人,别糊弄我!这科研还分拿奖、不拿奖的?我替你二姐问一句,你把信教的那些功夫、心思用到工作上,是不是能有更多成果?”

      我嘲弄地笑笑,“也许多发几篇论文吧,那也没用。”

      二姐夫道:“怎么没用?质量质量,两边图一头,量变还质变呢!你们也评职称吧?多几篇论文,就是成果!早早评上教授,然后回国找个大学当什么长江黄河学者,两头拿钱,多好的事!没准儿大学给你专车呢,也不用我接你送你啦!再招俩学生,老娘生病也有人听你使唤,没准儿还骗个小姑娘爱上你呢---”

      二姐夫就有这本事,能把任何事物扭曲成他的认识水平,再加以庸俗化!我懒得理他,扭开了收音机。

      二姐夫仍然不识相地发表谬论:“别不爱听!我说的是正事。男子汉不就是要建功立业?你就得折腾、就得钻营!混个院长校长的干干,那才是本事!你不是想孝敬老娘吗?那才是老太太希望看到的!老太太病都好得快些!哼,你要是山大校长,再混个教委主任,老太太看病就不是这待遇啦!也不是咱们上赶着求医生啦!早进了高干病房,像国家领导人似的,有医疗小组伺候着啦!……”

      二姐夫自说自话地描述了一番美景,快到家时,他居然还不识相地追问:“三子,我说得对不对?”

      我气笑了,说道:“二姐夫,咱们根本是鸡同鸭讲,不在一个频道上。你说的那都是地上的事;我们追求的,是永生、天堂,那才是好得无比的祝福---”

      二姐夫怪笑了一声,说道:“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甭拿天堂地狱的糊弄我!我就信这辈子!到家了,快回去歇着吧!睡个好觉也许明天能清醒点!”

      狗嘴吐不出象牙也就罢了,怕的是还射出伤人的利剑!二姐夫的这番话让我很不爽,接下来几天面对老妈、大姐二姐,我也难以掩饰低落的情绪。以往每次回国,我和她们聊的最多的就是信仰问题,以及教会里弟兄姊妹的生命见证。可如果让她们觉得我是不务正业、在迷信的路上越陷越深,那又何必多言呢?我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心里有了这个芥蒂,更显得沉默了。

      前天老大打电话,邀我参加同学聚会。二姐听到了,力劝我参加。她论调和二姐夫差不多,男人要建立人脉,和老同学联系上对事业有利,如此等等。老妈术后恢复得不错,病情稳定,已经在计划出院了。今年我本来没准备回国,毕业二十周年的庆祝活动根本没在日程上。难得时间这么巧,我觉得是神安排的,于是决定回趟母校。

      太原到天津的火车,曾经多么熟悉啊!从太原站上车,到娘子关出山西省,一共二十三个涵洞隧道,我曾一一数过。最早时还没有直达车,我们要黎明时分在丰台倒车去天津。寒假结束返校时,出了热腾腾臭哄哄的车厢,那迎面而来的清冽冷风至今都记忆犹新。还有只买得到站票的那些时候,累极了座位底下铺张报纸,就在左右林立的脚中呼呼入睡。当年的旅途劳顿,今天想着却觉得有趣亲切起来。我说想买硬座重新体验一下,二姐一口否决,“这年头民工都买卧铺了,谁还坐硬座?你大美国回来的,别那么小气!”

      于是我躺着到了天津,又被出租直接拉到了南大门口。以往坐过多少次火车站到八里台的八路公共汽车啊?晃晃悠悠漫长的一路。现在快了,人与人交流的乐趣也少了。在校门前停下后,司机说,南大不让出租车进校园啦,您自己走进去吧。我下了车,恍然变回二十多年前的大学生,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愉悦、步履都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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