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英国精神病学家梅兰妮.克莱因 提出的一个概念。
所谓精神病性焦虑,是指所有人的潜意识都被深刻而可怕的恐惧和无助感所困扰的心理现象。 这种焦虑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 1, 偏执型焦虑, 即被邪恶或某些永恒的力量所迫害的恐惧。 2, 抑郁性焦虑, 表现为对自己破坏了自己所爱或所重视的事物的负罪和追悔。
因为这个概念涉及到每个人, 我就检视自己的心迹, 结论是她果然说的不错。比如说我就常想厘清死亡的力量和意义是什么,那岂不就来源于对永恒力量的潜意识的恐惧!而我更是常常无端的怅惘于人生逝水的痴人,我常常悲伤失落于那些褪色的爱情、亲情和友谊, 令我尤其感到苦痛的是, 对那一切, 我却常常是有意无意的破坏者.....
近年来常常会悄然涌动一种心理,那就是有时候总禁不住要在隐衷中暗暗佩服一下这些西方大鼻子们。 从物理到心理, 从宏观到微观,这些西人总能有让你震惊的洞见, 而且差不多每一个发现都能做到条分缕析, 一点都不大而化之的含糊了之。 —— 这大概也是一种洗脑的结果吧。但我不后悔。
接着说克莱因对精神病性焦虑的推演, 她的结论是这种焦虑会导致人类躁狂性防御心理, 即通过权力、宏伟的理想和自给自足的妄想来否认和摆脱无助的恐惧情绪以及必须依赖他人的现实, 而许多社会群体性的蔑视、仇恨和以及胜利感就是由此衍生出来的。
克莱因结论,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也不管是邪恶还是正义的结果, 这种普遍存在的精神性焦虑及人们对它的反应,推动了大量的人类社会行为。
自称为克莱因弟子的另一位精神分析家 罗杰-钱基尔 ( Roger Money-Kyrle ),以此理论分析了希特勒纳粹理论对社会心理的操控和冲击。
罗杰-钱基尔来自英国的一个贵族家庭。一生经历不凡, 他18岁时加入了皇家飞行团,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他的飞机在1917年于法国北部上空被击落,从此他结束了军事生涯。战后,他进入剑桥大学学习物理学和数学,但很快就改学哲学。像当时剑桥大学的一些思想家一样,钱-克尔对精神分析产生了兴趣,并于1922年前往维也纳,在哲学家莫里茨-施利克(维也纳圈的领导人)那里完成了博士学位,并接受了弗洛伊德的分析。1926年回到英国后,他获得了第二个博士学位,这次他学的是人类学,并最终成为一名执业的精神分析学家,而在这方面, 他声称克莱因的理论对他的影响最大。
1932年,钱基尔应他的朋友、外交官亚瑟-延肯(Arthur Yencken)的邀请短暂访问了柏林,(亚瑟-延肯后来被纳粹在他的飞机上安放的定时炸弹暗杀)。访德期间 延肯 带他参加了一场纳粹党的盛大集会,会上发表演讲的正是希特勒。
钱基尔对他的所见所闻感到着迷和不安,并试图通过精神分析的视角来研究演讲者和人群的动态,从而对所发生的事情进行理解。结果写出了他的《宣传的心理学》。
在他的文字中钱基尔使用克莱因的框架诠释了纳粹宣传的力量。他的结论是,希特勒在他们的听众中诱发了类似于大众精神病的情怀,这种情怀成功地强化了纳粹的政治理论的号召力。
钱基尔写道:“演讲本身并不特别令人印象深刻。令人难以忘怀的是那些狂热的听众。随着演讲的推进, 人们似乎逐渐失去了自己的个性,融合成一个强大而偏执的集体情绪......这种情绪没有一点智慧可言, 用肤浅甚至愚昧来概括毫无为过。 但其强烈的力量确实令人生畏。 …...
听众们的激情完全受讲台上的人物操纵,就像他们是演讲者口中呼喊出来的音符。”
钱基尔分析了希特勒的演说对大众心理把控的脉络,结论是他成功的秘诀正是利用了大众的精神病性焦虑的心理。
为了使宣传发挥作用,希魔竭尽所能先用他们蛊惑的语言引发他们听众的恐惧和无助感,在刚开始的时候, 足足有10分钟,希魔的演讲都是在描绘德国自战争以来的痛苦。可以看出他的听众们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沮丧--为他们失去或破坏的一切“极其”美好而有价值的东西。
当台下呈现出一片自怨自艾的情绪“狂欢”的时候,希魔突然话锋一转,开始坚定地向他的听众们宣称他已经找到了高妙神奇的解决方案。这时候听众的眼中透出的是狂热的渴望。
钱基尔写道: “ 忧郁症正在变成偏执,而偏执将变成了自大狂。”
因势利导, 希魔开始将德国的失败指向邪恶的肇事者, 并滔滔不绝地论证正是这些少数邪恶的力量从外到内的吞噬着美好的德国。
然后在接下来的整整十几分钟里,希特勒开始了对犹太人和社会民主党人体无完肤的可怕的抨击,当大众认定了他们痛苦的唯一制造者之后, 自怨自艾的情绪开始被仇恨所取代。人们都在心底寻找着驱除恐惧的道路, 而实际上道路早已不言自明。
这时候希魔开始不失时机的由谩骂转向了自我表扬, 伟光正的纳粹党从一开始就是不可战胜的真理的化身。(是不是觉得有些熟悉?) 投入其中, 每一个听众就都会感受到自己是全能力量的一部分。 而这种力量在狂热的人群中已经变得不再是空虚的名词, 而是生动的形象。 每一个人都不再是孤独的自己, 神圣的使命感让他们为有幸投入伟大的集体而热血沸腾。
这种沸腾的热血, 也许称之为蠢血更为贴切,涌动的是足以毫无愧疚的杀人的疯狂。
接下来二战中血腥杀戮的事实, 就是这之后的一切。
钱基尔的分析显然不仅仅适用于纳粹。
记得美国疫情严重的时候,绝大多数国内民众都沉浸在疫情消失引发的制度优越感中,其狂热情绪如江河横溢, 与之并行的是对美国无以复加的仇视和蔑视,幸灾乐祸的语言随处可见。
有一次, 鉴于好几个人添油加醋地论证美国是病毒的起源的阴谋论,我曾一时兴起在某游戏聊天室参加了争论, 当时绝没有打嘴仗的用意,所以我尽力选择了平和的用语来说出自己的某些异议。 结果 当然是被骂成卖国贼铩羽而归。
那次争论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观点是: 事实再度证明某党的伟光正已无可争议, 过去拯救中国的是它, 今天它还必将担负起拯救世界的责任。而邪恶的美国的崩溃, 将是这种责任具体实现的伟大标志。
看得出来, 说这些话的人文理清通, 不是那种无知的混混。
在我看来, 禁锢自由言论的专制威权社会对精神病性焦虑的邪恶引导和宣传,与希魔的蛊惑宣传异名而同体。 而且并不难成功地达成它所要追求的社会心理。
二战希特勒的印鉴还并不遥远, 愿世界不再走向惨绝人寰的血与火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