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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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家門,他頓覺自己成了無主孤魂。怎麼辦?現在我該怎麼辦?他的腦袋一片混沌,只曉得往黑處走。堅持申訴,還是立刻離開這裏,像上次那樣回袁坑村?不,這樣回去,就意味著從今往後,我只能做畜生。不,讓父母替我受難,我自己逍遙,就是畜生!
想到母親,他不由自主地顫抖。他想找地方坐下又怕被人發現,只得咬牙繼續走路。
今天那人不是說只需要一張證明嗎,我能否朝這個方向努力?假如他們收下我的材料給我一張收條,那不就等於間接給我憑證,一張能讓我立足天地的憑證了?對,就按這個方向爭取。但去哪里爭取呢?去居民委員會?沒用,他們連我的面還沒見過。只好去找韋光政了。我該怎樣跟他說呢?他會把我怎樣呢?聽爸剛才說的話,好像近來情況沒那麼惡劣,是否跟中央的新形勢和那份清理文件有關?事到如今,看來只剩這條路了,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進去的。是否出具證明當然取決於他,但我必須據理力爭。再不行,就試試找韋建華,爭取說服她講真話,否認強姦也能還她清白。我應該先去韋光政家掏掏底,效果要比直接到工廠找他好。萬一翻臉,對付韋光政一個,要比對付一廠人容易。對,就這樣辦。如果所有辦法都行不通,就再去找那位同志商量,向他說明情況,看他有什麼辦法。
熟悉而陌生的大門打開。“韋書記,很久不見了。”
韋光政駭然倒抽一口冷氣,連連退後問:“你,你來幹什麼?”
“想你給我開個證明。”唐唯楠舉步內進的同時直奔主題。
“什麼證明?”
“幾個月前,中央已發下文件,要求各地方政府清理七零年以來的冤假錯案。我和微霞的事你最清楚。我只求討回公道,還自己清白。”
從房間出來兩個男青年,一個問:“爸,什麽人?”
另外一個擼手擼腳走上前:“爸,少和他廢話。把他打出去。”
唐唯楠掃去一眼,見兩人二十歲左右,其中一個比他父親略高。
韋光政朝他們丟去眼色,兩人心神領會立刻轉進房間。
“韋書記,鄧小平複出,說明中央都在改過。我只是個小人物掀不起大浪。像從前一樣,我只希望過平淡的日子,孝敬父母養育妻兒。請你高抬貴手,給我開個證明。”
“公章在廠裏,想開證明你應該到廠裏去。”韋光正開始來回踱步說話,走近唐唯楠)。他想尋找機會下手。
“先來和你談談,同意的話我明天回廠。”
“真是厲害,高牆鐐銬都奈何不了你。這些年你去哪里啦?看你的外表好像老成了,可惜裏面還是依然沒變。中央文件?幾時你才開竅啊。還了你的清白,那我不就變黑了?”說著冷不防從後面死死抱住垂手站立的唐唯楠,大叫:“快上!”兩個兒子掄著木棍從房間衝了出來,韋光政的老婆立刻關上大門同時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給自家男人助威。
早有防備的唐唯楠一腳踹倒一個,腦袋左偏右閃,一面躲避打來的棍子一面奮力甩開韋光政。
倒在地上的那個爬起來,抓起那根手腕粗的硬木棍,照準唐唯楠的頭頂狠命打來。唐唯楠頭一偏,只聽到“啪”一聲悶響,隨即韋光政雙手鬆開,身體軟綿綿癱倒地上。唐唯楠顧不上多看一眼,順手抄起一隻杯子打出,一閃身躍到後院。在閃身的瞬間拉到一張椅子橫在地上,像當年那樣翻牆逃去。身後是一片混亂哭叫聲:“來人啊,殺人啦!”
逃出韋家,唐唯楠跑到郊外,鑽進了那一片茂密的甘蔗林。再沒其他辦法了,他打算伺機把韋建華擄進甘蔗地曉之以理,甚至不惜逼其就範。他沿著田埂接近韋建華家。忽然聽到路頭傳來一陣陣急速的自行車聲。他趕忙鑽回蔗田,只見三條黑影敲開了韋家的大門,斷斷續續聽到他們說:“在醫院搶救……生命垂危……報公安局了。”之後韋建華和一夥人一起火急火燎地走了。
韋光政出事了,報了公安局我會更危險,事情辦不下去了我得馬上走。他条件反射地在田埂上匆匆跑了起来,猛然想起了陈源说过的话,天大地大,竟然真的连只苍蝇都没处落脚。他慢慢停下脚步。走,去哪里呢?他鑽進蔗地坐下,掏出微霞的照片和小辮子,劃著火柴。微霞的笑容隨著一隻支支火柴的亮滅出現,消失,又出現,又消失。他靠在甘蔗上,把照片和辮子緊貼胸膛默默地抽煙:要害人的人證明他害人,這不等於與虎謀皮嗎?“中央文件?幾時你才會開竅呢”,韋光政這趟沒撒謊,這個政府,這個党,怎會真的改過?殺了那麼多人,能輕易地說改就改?我,只希望和微霞組織一個小家庭,安安穩穩、快快樂樂地過生活,沒想到,就是這最最基本的要求,竟然给自己惹來殺身之禍。為了逼我就範,無恥的政府,無恥的人不惜向我年邁的雙親下手,微霞,這個包圍圈嚴密而龐大,我是再也沖不出去的了!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发了一阵呆后,點著了一根煙:早知道事情這樣糟糕,應該給阿草和曉光亮亮他們留下遺書。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阿草,我不能和你一起撫育我們的孩子了。
想起一双可爱的儿子,他不觉鼻子一酸,眼窝发烫。這個世界容不下我尋回自己,在這骯髒的社會,要做一個真正的人難乎其難啊!阿草,晓光,亮亮,請你们原諒我!假如我再次匿藏山乡,那麼,我再不是從前的我。我相信,阿草,你是不會愛一個失去雄性的男人的!希望你明白,若苟且活著,我的雙親就會被逼死;一個鼠輩,絕沒有資格教育自己的孩子,更没资格立于天地之下!
想到这里,他揩去臉上泪,双眼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多麼想聽到曉光曉亮的哭声、笑声和奶聲奶氣的叫聲;多麼想教會他們游泳;多麼想看著他們長大成人。不行了,我做不到了。請你們原諒我!阿草,今後的一切都要辛苦你了。希望你記住我的話,保重!堅強!
爸,媽,我要走了,他們就不會再逼你們交人,希望我能帶走枷在你們身上的苦難。
小軍,叔叔回不去了。他咽了下口水,想著小軍的將來不覺喃喃自語:小軍,我該說些什麽好呢?
遠處傳來自行車聲,韋家的門再次打開,接著是一陣人聲哭聲。過了一陣,自行車聲遠去,人聲哭聲漸入虛妄。
世界,像一個沉睡不醒的莽漢,剛才的哭叫聲,是他翻身時連帶發出的夢囈,大概,他夢見了極其淒涼害怕的事情而驚懼哭叫。遍地的蟲蛙可能知道他的夢境,都覺得再惡劣的夢境也於己無關,於是便一致發出沒心沒肺,幸災樂禍的鼓噪。這沉睡的世界重重地壓在一個人身上,逼著他睜開雙眼,努力思索,尋找推醒它的辦法。
濃雲密佈,長夜未央。
唐唯楠再次擦着火柴,微霞的笑脸立刻穿透黑夜,照亮他的眼睛。他坐在蔗地邊緣,身体靠到甘蔗上,双掌交叠垫在脑后仰望夜空。天上的黎明將至,人間的黎明何時才能到來?沒有月亮,沒有星光。在沒有光明的黑夜裏,他們抓人殺人就更容易,更痛快了!可只要他們還在抓,在殺,就說明突圍的人還在!我应当相信,即使光明暫時被烏雲遮住,只要真正的人沒死絕,就一定还会有高潔的心靈和明亮的目光,在漆黑中頑強地尋找光明!這種力量虽然很柔弱,很卑微,但這光明和希望的火種,一定會在這卑微柔弱中一直傳下去,直到可以大放光明的一天。
他又劃著一根火柴照亮微霞的微笑。微霞,你在哪里?你一定知道我很快就來赴你的約會!等等,再等等。做完最後一件事,我就來。
秋涼如水,黑夜如囚,蛙鳴如哭,蟲唱如泣。
第二天中午,韋建華和幾個人騎車回來。看見韋建華夾在人堆中間,唐唯楠只好暫不下手,耐心再等。下午四點多,韋建華推車單獨外出,幾個小孩在他們家門口玩。他伏在田邊,待韋建華的車子靠近猛地沖上去,把韋建華從車上拖向蔗林深處。韋建華驚惶呼叫,同時亂抓亂咬,拼命掙紮反抗。唐唯楠捂住她的嘴巴,一聲不吭拖著她向前走。不久,遠處傳來哨聲鑼聲喊叫聲。
走了很長很長一段路,唐唯楠才停下。他放開韋建華命令她:“呆著別動。”自己動手去拔甘蔗。
韋建華看他忙著便想逃走,才舉步就聽到他冷冷地說:“站住,叫我抓住了,你跑得掉嗎?”
韋建華只好乖乖地原地站立,看著他拔去一大片甘蔗,騰出一塊空地來便膽怯惶恐地問:“你,你要幹什麼?你想……你想……”
“閉嘴!”唐唯楠雙手迅速刨土,在空地上堆起一個墳包,脫下身上的白襯衣披在墳包上,然後把微霞的照片和辮子擺好在衣服上,轉身喝令韋建華:“過來跪下,向她跪下!”韋建華不敢挪步。“我不想碰你,快過來,跪下!”
韋建華不敢不從,慌兮兮蹭到邊上雙腿跪下。“跪向前,向前。睜開眼睛看清楚她!看看一個被你逼死的無辜女子。再過幾天,就四年了。她走了四年了。”
韋建華跪向前時,偷眼瞥見唐唯楠捏緊拳頭,下巴劇烈顫動:他要殺我祭她,這樣一想,她渾身篩筐似的顫抖起來。
“你,向她認罪!向她懺悔!”
聽到他憤怒的嚎叫,韋建華連忙對著照片喃喃地說:“余微霞,對不起。是我不對,請你原諒。”
“大聲點,她沒聽見!”
韋建華提高點聲音又說了一遍。
“響亮點,響亮點,我要天邊的晚霞,天上的飛鳥也聽得見!”唐唯楠雙手揮舞竭斯底裏。
“余微霞,害你是我不對,請你原諒。”韋建華只得直起腰,放亮聲音說。
“啊!”唐唯楠痛苦悲憤地仰天長嘯一聲,然後把一根甘蔗狠狠扔到韋建華面前,厲聲說道:“吃,快吃掉它!”
韋建華不解地看著他,傻傻地看著他沒撿起甘蔗。
“吃!吃!”
聽到他大叫兩聲,韋建華不敢不從,撿起甘蔗慢慢吃起來。
“快!快!快!快!我叫你快!” 唐唯楠像一頭失控的獅子,沖到韋建華面前瘋了似地咆哮。韋建華嚇得立刻機械地飛咬甘蔗,一眨眼已滿嘴鮮血。
“哈哈哈……”唐唯楠跌坐地上。一串似哭似笑的聲音令韋建華毛骨悚然。
“哈哈哈,真好笑,生在糖水裏,長在紅旗下,你看你,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生在糖水裏你不是愛吃甜食嗎?從今往後,你該看到甘蔗就作嘔,想起甜字就想到血腥就要吐!”
韋建華覺得他不像要行兇的樣子,便壯起膽來,放下甘蔗回他:“你行兇打傷我哥,醫生說的,即使救活他也會終生殘廢。你比我好不了多少。”
“你哥,是叫自己的親生兒子砸扁的。我的手從來,永遠不沾血污!”
“你撒謊。”
“閉嘴!你沒資格講這話!當年,你出賣自己的人格尊嚴、良知貞操,不知羞恥,當眾誣陷我強姦你。你和韋光政都不知羞恥!你們,害死了微霞,把我趕上絕路。你們是惡鬼。”
“我不是鬼我是人。”
“你是人?你也配做人?你是什麼人?你哪個地方像人?”
遠處不斷傳來敲鑼聲,韋建華大聲呼喊,並且爬起來要逃跑。
唐唯楠伸手抓她,不想只抓住了韋建華的衣服,“嘶”的一聲,她的衣服自衣領起被撕下一大塊,半個後背露了出來。他搶前一步再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流氓!”韋建華竟然發起狠來,亂踢亂跳和他拼命。
他順手扯來一把甘蔗葉,把她的雙手反綁在背後,然後把她推在那半躺不倒的甘蔗堆旁,命令她:“別動!”
“不,不要。別碰我。”雙手動憚不得的韋建華倒靠在甘蔗上,哭泣哀求。
唐唯楠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說:“你以為我要強姦你?告訴你,你不配!看見你我就噁心,就想吐。你這副樣子,連野豬野狗都嫌你髒!嫌你醜!嫌你噁心!”唐唯楠說著,把她的腿各綁在兩根甘蔗上。看著半躺在蔗堆上韋建華雙腳稍稍分開,身體躺不平豎不直,歪歪扭扭擺成一個畸形的“人”字,唐唯楠忽然醒悟:“你剛才說你是人,看看,這就是你做著的人!手腳被捆綁;叫你跪下你不敢站著;叫你閉嘴你不敢開腔;站不穩靠不牢躺不下豎不直,衣衫不整哭不出笑不起,這就是你做的人!明明被灌得滿腦大糞,肚子餓得咕咕叫還喊什麼生在糖水里,長在紅旗下。口口聲聲說什麼階級友愛卻幹出卑鄙下流的事。你不知羞恥沒有良知,更不懂人格尊嚴。你看,你睜開眼睛看看,叫你們逼死的她才是人!真正的人!告訴你,連一個沒走出過大山半步的山鄉女子,也知道要做自己的主人,和命運抗爭,你敢這樣想敢這樣做嗎?呸,你只會說韋光政規定你說的話,做韋光政允許你做的事。你明知道承認被強姦就意味著什麼可你還是承認了。你是人嗎?”唐唯楠一口氣激動地說到這才停下,深深吸了幾口氣後放緩語氣繼續說:“為了維護韋光政的謊言,你不敢違背他,只好連自己一併出賣,親手毀掉自己的貞操顏面,毀掉自己一生的幸福,難道你沒後悔過?”
韋建華痛苦地閉上眼睛。
“以後,每看到這‘人’字你應該發瘋,應該感到羞恥你沒臉見人!告訴你,你不是人,你只不過是受韋光政主宰的工具,他會在乎你的臉面你的幸福嗎……”
“別說了,求你別再說了。”
聽韋建華哭著哀求,唐唯楠停住說話。
“我的日子也不好過。”
又聽到韋建華竟然這樣說,唐唯楠這才著意打量了她一眼:她身穿紅藍間隔的柳條上衣,咖啡色長褲,兩條短辮垂到肩頭。他沒再說話,坐到一邊抽煙。
韋建華很快就停住哭泣,她心裡納悶:把我擄進來又不打我殺我,他到底想幹什麼?自從那次批鬥大會後,我就成了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話柄,很多人都不相信我仍是個處女,他們懷疑那封檢查報告也是假的,好幾個小姐妹慢慢疏遠她,更不用提成家了。他剛才說的話是不好聽,但個中也有同情我可憐我的意思。這些年來,誰曾替我想過?其實,他只是不愛自己,根本沒做錯過什麽事,他確實是無辜的。沒見幾年,他老了,瘦了,眼神裡多了一種深邃。她看了一下唐唯楠,見他只悶頭抽煙就壯起膽問他:“把我擄進來,難道只是這樣羞辱我嗎?”
“不是,我想你寫一份當年的事實真相,這樣,你我都能清白。”
“沒用的,早上,我聽在公安局工作的侄兒說,你是心懷仇恨,行兇報復,是極其危險的反革命分子。公安局已經準備好隨時行動,能抓就抓,不能抓,就,就地正法。你逃得過以前的罪狀,也逃不過眼前這條罪。你不該上我哥家動手。”
“我說過,我沒動手,打傷他的,是他兒子。去他家,我只想要一張證明。”
韋建華明白了真相,她相信他說的話。不好,外面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他再不走就沒時間了。她馬上心寒起來,沖口而出:“你快走,否則走不掉了。”
“走?你要我去哪裡呢?”
“哪裡都行。”
不遠處傳來隱約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唐唯楠知道包圍圈正在縮小——這是最後的合圍!他朗聲說道:“外面的人聽著,再向前走,這女人首先沒命。”
韋建華立刻大聲叫嚷:“別過來,你們別過來。”轉而低聲說:“我害成你這樣,對不起!你快走,快快走吧。”
“唐唯楠,你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你必須立刻放下武器,乖乖舉手投降,不再與政府為敵,不再與人民為敵。放棄抵抗,低頭認罪才是你唯一出路。否則,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一定把你砸得粉身碎骨。”接著是一陣拉槍栓的聲音。
韋建華看著唐唯楠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捧起相片和小辫子送到唇边,低头深深一吻。然后鎮靜地劃著火柴,點燃了照片和辮子,站起身來,雙腿叉開垂手站立,仰起頭,對著飄向空中的一縷青煙深情說道:“微霞,我沒用,請你原諒,我只能做到這樣了。”
刹那間,韋建華覺得,這偉岸的身體才是真正的人!之後,見他撿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走到自己的身邊,用他潔白的衣服遮蓋自己暴露的身體。一陣淡淡的體味飄來,韋建華不覺有點心神恍惚,她發現自己仍然愛這男人。只聽到唐唯楠平靜地說:“你該醒醒,看清韋光政的真面目,別再為虎作倀幫他作惡。”他邊說著邊掏出軍用刀。
“快走!要不然走不掉了。”她著急哀求。
唐唯楠像是全沒聽到,握緊刀把,臉上似笑還哭,眼睛含著無限的愛戀,深深吸了一口氣,拼盡全身的力量仰天呼喚:“微霞!”一聲長嘯穿透長空。
韋建華大驚,失聲大叫:“不,不要。”
唐唯楠決然一翻腕。
血,飛噴而來,射向歪扭的“人”字,然後,慢慢流進了黑土地。偉岸的身軀,緩緩倒在被捆綁的“人”字旁。
“唯楠,對不起!對不起!”韋建華的眼中流出悔疚的眼淚。
一縷孤魂突圍而出,飛向天空!飛向晚霞!飛向永恆的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