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印度(24)－性爱的符号

印度的世界文化遗产，有很多都在村落中。如果说有着“性爱图腾”之称的克久拉霍寺庙建筑群因为通火车还不能算是“天高皇帝远”的话，那跟它一脉相承，也有诸多性爱雕塑的科纳克太阳神庙(Konarak Sun Temple)就只能算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之地了。这个太阳神庙距离最近的普里火车站(Puri Railway station)有35公里，而离最近的布巴内斯瓦尔机场(Bhubaneswar Airport)有60多公里。为了它，我受尽了罪。

从加尔各答出发去普里的火车，是晚上10点40的，2A下铺，15美元左右。因为在加尔各答走了差不多一整天，我累得都要背过气去了，因而一上火车，我便倒头就睡。爱干净的我在印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入乡随俗，每天都像个泥猴子似的。幸亏加尔各答是始发站，我不用担心床铺被占的问题。这辆火车先通过布巴内斯瓦尔再到普里，而我之所以选择在普里下车，一是因为它离科纳克太阳神庙比布巴内斯瓦尔近，二是因为从这里到科纳克太阳神庙，汽车一路都将沿着印度洋的孟加拉湾行驶。我早已打定主意，一下车就打Uber去看印度洋。

科纳克太阳神庙

婆罗门河

默哈讷迪河

去普里沿途

我想得挺美，可印度的破火车一点儿也不争气，不到8个小时的车程到普里时晚点近4个小时。但也是因为火车的晚点，我才有机会看到沿途的青山和农田，以及跟印度最高种姓同名的婆罗门河(Brahmani River)和梵语中意为“伟大河流”的默哈讷迪河(Mahanadi River)的辽阔。令我意外的是，火车所经之地，明显比北印度干净，垃圾也很少。

到达普里火车站时，已近中午，我的肚子早就呱呱叫了，但我并没有去吃饭，而是去售票处退票。自从发现去巴特那的火车票出错后，我便把行程中的所有火车票检查了一遍，又找到了一个错误。从阿勒皮(Alleppey)到科钦(Kochi)，一个小时多一点儿的火车，售票员居然卖给我的是卧铺2A，差不多9美元。这么短的距离，我根本不需要卧铺，可我没想到，退票费2.5美元。事后在孟买退票时，我才意识到，在印度无论退多少张票，手续费都一样。

去科纳克太阳神庙沿途

让我没想到的还有，位于孟加拉湾旁的普里竟然没有Uber。要知道，普里是一个圣城。在梵语中，它的意思是城市，跟希腊语中的城邦同源。不仅如此，它还在成书于公元前16世纪的《梨俱吠陀》和《往世书》中多次被提及，说它是崇拜世界造物主之地。因为这样的地位，所以很多圣人都在此隐居过。有人说这里的贾格纳神庙(Jagannath Temple)由印度教两大史诗之一的《摩诃婆罗多》书中提及的国王修建，因而此寺庙成了朝圣者的圣地，富得流油。当穆斯林进入印度次大陆后，它在不同的时间段里被抢劫过18次，每次这些强盗都会满载而归。

打不到Uber的我只好花1100卢比，13美元多坐突突车去科纳克太阳神庙，这价钱比阿格拉火车站的贵很多。当我告诉司机去太阳神庙时，他立刻问我哪个太阳神庙，原来普里也有一个同名的。这个同名的也不是世界文化遗产，我当然不会去，让司机赶紧开车，我要欣赏印度洋沿岸的风光。

去科纳克太阳神庙沿途

走出闹闹哄哄的普里小城后，风光开始变得诱人，柏油路上几乎没有机动车，更没有城镇，偶尔会路过村庄。沿途都是棕榈树的丛林，我仿佛到了中国的西双版纳。虽然村落中并没有纤尘不染，但垃圾比北印度的少很多很多。就在我欣赏车外的风景时，天上忽然下起了暴雨。司机怕我淋着，把车上的帘子放了下来。坐了无数次突突车，这一天我才意识到车里是带帘子的。印度夏季的雨就像小孩子的脸，下一阵，停一阵。就在雨停不久，我忽然发现大海就在我的右手边，那是印度洋。我让司机停车，欢欣雀跃地奔向它，就像奔入文明的怀抱。

雨后的印度洋边，一点儿也不热，风是凉的。我以为在印度越往南越热呢，原来根本不是，很庆幸安排行程时没被印度南部所谓的高温吓倒。站在印度洋边，我吹着凉爽的海风，看着波涛汹涌的海浪，觉得千余年的文明史就如这海浪，被卷得潮起潮落，随时光更迭。

科纳克太阳神庙所在地

当突突车开进科纳克太阳神庙所在的村庄后，道路突然变得非常宽阔，却一辆车也没有。修这么宽的马路，也许是为一年一度的舞蹈节准备的。我的民宿就在这条宽阔的马路边，离太阳神庙近在咫尺。民宿像花园，里面有两栋楼，更像酒店。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住宿，因此老板给我挑了一个最好的房间。可惜的是，这么好的民宿里却没有餐厅。老板告诉我旁边就有一个，可这里不是高级餐厅，我有点犹豫，但没有选择。不会点菜的我只好点鸡肉炒面条，可我连一块鸡肉也没看见。服务员让我仔细看，原来都是鸡肉渣。

勉勉强强吃完不知道干净不干净的午饭后，我走去太阳神庙，看见空空荡荡的马路上都是小羊羔，很可爱。走过不长的旅游街，即是太阳神庙入口，我在门口看了一眼开门时间和票价后，便离开了，因为我要第二天早上来烧“第一柱香”。神庙的旁边是博物馆，门前的步行街修得很漂亮，街旁是盛开的鲜花，还有一个种满棕榈树的花园。我从花园穿过，马路边是另一个漂亮极了的Urban Haat花园。里面除了有鲜花和棕榈树外，还有一个水池和印度神的雕塑。从花园出来，我沿着无人的马路一直走了近4公里，才来到印度洋边的海滩。

看不到鸡肉的鸡肉炒饭

科纳克太阳神庙所在地

其实，我不想折磨自己的，可是路旁一个突突车也没有。虽然这里的最高气温只有29度，但湿度特别大，走到印度洋边的沙滩时，我已经浑身是汗。看见沙滩上有卖1.25升可乐的，就随手买了一瓶。我拿着可乐走向沙滩，欣喜之前溢于言表，其原因是我在印度晃悠了20多天，第一次看见柔软的沙滩。我坐在沙滩上，一边享受着印度洋的清风细浪，一边看着印度人在海水中撒欢儿，不知不觉一瓶可乐全部进肚。我想来一次印度，不跟印度洋融为一体，我有点儿对不起自己，于是穿着裙子，走入了海水中。也不知道是午饭不干净，还是喝了太多凉可乐，再或是下了凉海水，总之，之后我便上吐下泻，可是很轻微，我都没放在心上。我太大意了，这可能是我在金奈(Chennai)病倒的导火索。

印度洋

印度洋旁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6点，我便来到了太阳神庙门口。我以为我是第一个，结果有几个印度人已经先到了。好在神庙还没开门，我们都得在外面等。就在我们等的时候，里面有一个老爷爷来到门口，说帮我买门票，外国人600卢比，不到8美元，印度人40卢比。我本来不想给他钱，但看见一个印度人给了，我便给了。可等工作人员开门时，我发现这位老爷爷站在售票处，把我的500块卢比揣进了兜里，手里只有我给的另外100卢比和印度人的钱。我知道上当了，还没等我开口，那个印度人就跟他严厉地说了什么，他才不情愿地把钱还给了我们。或许因为我是外国人，售票处的人第一个把票卖给了我。

拿到票后，我一通小跑，终于第一个站到了神庙上，烧到了“第一柱香”。我很幸运，这里晚上下了雨，我出来时还飘着雨丝，可我进入太阳神庙后，雨居然停了，之后还出来了太阳。如此的好天气让我可以尽情欣赏印度教中的这个“性爱符号”。

科纳克太阳神庙

此神庙比克久拉霍寺庙建筑群的建造时间晚3个世纪，但建造太阳神庙的国王所在的羯陵伽国(Kalinga)，却比建造克久拉霍寺庙建筑群的昌德拉王朝有名得多。当年孔雀帝国的阿育王正是杀了羯陵伽王国的10万余人后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这个王国有很多通向世界的航运通道，也有很多著名的贸易城市，普里和科纳克就是其中的两个。虽然羯陵伽国不断分裂，但公元11世纪出现的东恒伽王朝(Eastern Ganga dynasty)却是一个强大的王朝。此王朝的国王Narasimhadeva不仅在13世纪成功抵御了孟加拉穆斯林的入侵，还兴建了这个太阳神庙，用以纪念他对穆斯林的胜利。今天，这个印度婆罗门教圣地之一的神庙被印在了印度10卢比纸币的背面。

顾名思义，太阳神庙是献给太阳神苏利耶(God Surya)的。在印度教中，太阳神会手持莲花，从东方升起，乘坐七匹马拉战车穿越天空。因此，由黑色花岗岩建成的太阳神庙外观是一辆高30米，由代表一个星期的七匹马拉动的战车，战车上安装着代表一天24个小时的24个轮子，其中有四个轮子可以用作日晷来报时。车的外表除了刻满各种神像外，还刻着打猎、做生意、讲学、打官司、妇女烹调、拔河比赛等画面。车轮下面的四周刻着形态不同，首尾相连的近1500头大象。在一些图案中，国王骑在大象背上，仆人架着遮阳伞，而战士们则拿着刀剑盾牌，赶着大象和马去作战。这样生动、写实，反映出天、神、人各种境界和场景的雕塑，让诗人泰戈尔赞颂为：“在科纳克太阳神庙，石头的语言超越了人类的语言”。

科纳克太阳神庙

此神庙的形状从远处看过去，像太阳从蔚蓝的大海深处浮出来一样。不过，在15世纪到17世纪经过穆斯林军队多次洗劫的它很多地方都变成了废墟，高70米的主神庙(Deul)也不复存在。即使这样，它仍然被17世纪下半叶的欧洲水手称为“黑塔”，只因它是孟加拉湾水手们的灯塔。当主神庙消失后，来此神庙祭拜的信徒越来越少，最后它掩映在了茂密的森林中。当残留的舞蹈曼达帕(Dance Mandapa)小神庙面世时，人们立刻从这个小神庙及其附属建筑中看到了太阳神庙曾有的宏伟外形和完美比例。寺庙入口处是两尊巨大的雕像狮象雕塑，上面象征金钱的雄狮压在象征权势的大象身上，而大象下面则压着一个人。这意味着如果人贪婪金钱与权势，下场就会很悲惨。在神殿中，供奉着印度教三大主神的雕像，他们分别是代表朝阳的创造神梵天、代表正午太阳的保护神毗湿奴和代表夕阳的破坏及再造神湿婆。

科纳克太阳神庙

不过，拜大神并不是我来神庙的主要目的，我是来看“性爱符号”的。当我光着脚绕着神殿走完一圈后，我才发现禁止游客进入神殿和禁止拍照的标志。穿上鞋，看守神殿的工作人员也来上班了，我对他歉意地点点头。走下台阶，我四处寻找能带我看性爱雕塑的人。刚好看到一位男士，他领着我看遍了这里的所有性爱浮雕。因为在克久拉霍领教过模仿印度古籍《爱经》中性爱姿势雕刻的雕塑，所以再看这里的时，我脸不红，心不跳，只会啧啧称赞这些给我带来了审美愉悦的雕塑。但是，我看到那些人跟猴子和驴等的性爱浮雕时，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在我心满意足看完包括音乐、舞蹈、情爱、狩猎、战争、动植物、几何图形和人们日常生活等雕塑的科纳克太阳神庙，花1800卢比，不到20美元包车去布巴内斯瓦尔机场时，我还不知道，我即将遭遇我旅行史上的第一次“滑铁卢”。每天都在高温闷热的天气里行走的我，终于在金奈病倒了，那是我生无可恋的至暗时刻。

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