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年,有天大约快9点了,有个男病人才来透析,一进透析室,和认识的打着招呼,开着玩笑,走到里面他的位置,护士让他赶紧躺下,时间不早了。他却一点不着急,说还得上趟厕所。上厕所,又没带卫生纸,和护士要卫生纸。李秀花在门口,递给他张什么,说就这。没别的纸。
他说,这也能擦屁股。邮票大点。
后来也不知拿了什么纸出去了。
回来后,还不着急。护士说他来这么晚,只能透析三个小时了。他磨蹭,护士说,再磨蹭,稚只能透析两小时了。他说,透析一小时也行。护士说,那你来还干吗?
听李秀花说,王建原来是内蒙古工会主席,他后来也在一组透析过,和李秀彦挨着,聊天。说起换肾那些事情,他门清。他就是因为换肾,一次次配型成了,通知他去换肾,可术前检查,都因心脏不合格没通过检查,让他回去保养心脏,等合格了再去。几年下来,配型成了做不成,左一趟右一趟白跑白检查,光路费检查费就花了四十万。换肾的路依然遥遥无期。这令他很沮丧,心情坏透了。原来说话很有领导份,后来说话油气了,破罐子破摔,说话无遮无拦,不像当官的出身,像街头小流氓出身。
唯有一次他和李秀花说起肾源的问题,他的思想才表露出他高人一等的官员心态。他之所以这么失落,好像全世界人都欠他的,满是愤愤不平。是觉得他这么高贵的人,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他心有不甘,想尽快换肾,重生,重新过他高人一等的生活。可惜,他的毅力又不够,管不住自己的嘴吧,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心脏膨胀大了,收缩不回去。不能上手术台。让他这条龙窝曲在透析室里,和机器捆绑在一块,以前他是啥人啊,就像他自己说的,是坐在主席台上讲话的人,是该坐在单独的办公室里签字听汇报的人。可现在呢,和一群个阶层的人不分阶层,躺在一个透析室里透析的尿毒症患者。他实在难以接受。
他就是成了尿毒症患者,还自以为是,认为他的生命要比别人值钱,要比健康的底层农民啦,穷人值钱。有次李秀花说起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来透析室,打听有没有人要肾,他要卖一个肾。
李秀花说,我说没有。这人也是,他是不懂得,你卖肾卖个几十万,到后来剩下的一个肾不行了,到时候你想再有个好肾那就花多少钱也买不回来了。
你一个肾卖上十几万,划不来。
王建不同意,还有点惋惜李秀花没好好打听这人要多少钱。问这个人身体好不好?李秀花说看起来瘦瘦的,身体也不怎么样。王建这才不纠缠了。他还是要说,穷人穷到那个地步,卖个肾换十几万很正常。在穷人眼里,十几万就是大钱了。一个肾卖了,不影响正常生活,一下就能拿到十几万,可以娶媳妇什么的。合算。让他们一下子拿出十几万娶媳妇,去哪里弄!好像给穷人个卖肾的机会,是富人做好事。
那次他和李秀彦聊天,他们两人都是当官的,做肾移植钱足够。只是在等合适的肾源。肾源好坏直接影响到术后恢复得好坏。听李秀彦说,他在天津第四肾脏移植中心做了登记。肾源是不会让病人知道的。也就是说,肾源是谁提供的,不会让接受者知晓。
王建说,有的患了绝症的,或者患了重病的病人家属,在病人要死时,和医院约定,把病人还算能用的没有病灶的脏器卖掉,这种从重病病人身上摘除的肾源肯定不如健康人身体捐献的肾源好,当然,病人家属出卖的价格也不高,也就几万,比如卖五万。这种肾脏当然不怎么靠得住,也许移植过去,很快就也坏了。用上也用不了几年。但受体不知道。只有医生知道。难怪谢玉清对李秀彦说,给医生送票子,配型也先紧着你,有好的肾源也先给你配型。关键是要数票子,什么都要拿票子说话。
谢玉清这话也不完全对。他的头脑中满是负面的能量。没存着好思想。人说一肚子坏水。他就是。一肚子自私自利。看哪儿有便宜哪儿专营。你看他们两口子眼睛像牛眼睛,盯上了你,对你见面就笑,热情如亲人,那肯定是想找你帮忙办事。
再说王建,他和李秀彦说,他病了后,每年单位都能给他报销五万多元医疗费。但他的花销太大了,每次配型是否成功,都要花几万。大部分检查费是不能医保报销的。他也广开财源,在透析室卖药。虽然他比李秀彦级别高多了,他是厅局级干部,但他单位是个闲差,工会能有多大实权呢!李秀彦就不同了,他在回民区环保局当局长,那可是个有实权的单位。随着2013年习近平上台后,对环保更加重视,前所未有的重视。席大大有句名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对环保的重视,就是对环保的投入的增加和权利的赋予。无论哪种企业要开工,必须通过环保认证。这可是个肥缺啊。你就是不收钱,也有人找你送钱。工会主席,送他干吗?
所以,李秀彦换肾,而且准备胰肾连植,不用考虑钱的问题。那得至少花上百万。
王建呢,听说,当然是听李秀花说的,那是上个月王建和张建平冲突,说打了张建平后,谢玉清专门叫李秀花到跟前,给李秀花护师们出主意,怎么治理闹事的病人,李秀花说,王建以前和张建平还很好呢,称兄道弟的,那次他要配型做肾移植,张建平还给他捐了二百元呢。
2018年5月15日
王建是个爱出风头的人,这是他的个性,患病了,他的本性也难移。
这不,听母亲中午说,上午他来迟了,暂且不说,这已经成为惯例了,护士都懒得说他了。说也不听。还得让他上机啊。上机后,他也不安稳,中途要上厕所,带着透析管上完厕所,按护士说的,应该在十分钟内回到透析机上,因为他的血液还在透析机内循环着呢,时间长了,有可能凝血,那些循环在体外的透析机里的血液就回不到他体内了。
可这位仁兄,根本不把这当回事情,透析机里的血液好像是别人的,和他无关。他坐在透析室外的大厅走廊座椅上,和陪疗的家属聊起了天。护士等不回他,出来找他,让他回去,他还振振有词,说,我血压低,难受得,休息一会儿,还不行!
护士没办法,找来护士长,护士长出面,才把他叫进去。
这天听说他在二区,自从他在一区和张建平冲突后,大概他就不在一区了。
5月17日
好些天没见王建了。中午听母亲说上午他来了。中途又出来上厕所。他还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上身一件蓝色纯棉衬衫,没扣扣子,敞着怀,裤子腰带松松的,耷拉下来,裤子也就耷拉下来,把大肚皮漏出来,给人流氓喝醉酒的嬉皮形象。走路也是大的拉拉的,手中要是拿一武器,就像电影里的土匪下山了。
他这副尊荣怎不令人退避三舍!就连保安也对他加了重视,别的病人上厕所,没人管,没人跟。他上厕所,两个男保安跟着他进去了,好像害怕他出什么乱子。
他进去后,大厅里两个女保洁员也拄着墩布,窃窃私语,有几句声音高的,传到了病人家属耳朵里。她们说,这里的病人不知怎的,怎么脾气那么大!
见有人过来,另外一个说,也有脾气好的。前一个大概是那位那次和赵彦猩发生口角的保洁员。那次因为开门,赵彦新险些要打她。
自从那次王建和张建平吵架,王建张罗打张建平后,听说病人就不买王建的药了。
7月3日,星期四
这天下机时,听邻床的那位声称要送亲的女病人,后来当然没送的女人,和杨小静说起王建,他们二人当然对王建没有啥好感。杨小静对王建没好感,是因为王建和好几个护士吵架甚至打架。当然他一个病人也占不了啥便宜。不过,似乎医院对他这样的病人反而不敢怎么样。
怕引起轰动效应。我还以为他进入了黑名单,或者他自己觉得不好呆了,主动逃走。没想到他还在,护士和护士长还不敢对他怎么样,有次他中途出来,就不肯回去了。还是护士长出来把他叫回去的。杨小静说他如今一星期透析五次,如果透析室一星期开七天,他兴许能来六次。他还和他老婆出去喝咖啡,吃烤鸭,照样吃喝。
旁边那位女人酸溜溜地说,王建有钱,听说他办了个伤残证,都能给报销。
我问杨小静,王建一星期透析五次,那他伤口能好吗?
杨小静说,谁知道呢!
要说王建能报销,和伤残证没多大关系。要说有关系,那也是在他是高级公务员的基础上,加上伤残证才能起作用。普通的残疾人,去哪儿报销去?
10月13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