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患阿尔茨海默病了,于是我写了一段文章送给妈妈(一)

漂泊半生都在捡地上的便士,猛然抬头却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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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发文之前

在很早以前,我曾看过一部韩国电影叫《我脑中的橡皮擦》,里面的女主秀真患了一种会慢慢消失记忆的疾病——阿尔茨海默病。相信自行百度或谷歌的读者朋友们都已经知道了,这是一种起病隐匿的进行性发展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我当时除了被孙艺珍的美貌迷住外,再无其它任何想法,自然也忽略了剧中人物的疾病。

大约在六年前,我回去看望妈妈,陪她一起逛街。妈妈家离市中心的商业区非常近,平时也是她经常活动的地方,但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然后她有些茫然地对我说:

“我怎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这是哪?”

其实我们在商业大厦附近,这片区域是我妈妈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但她却突然忘记了。当时我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些疑惑,只是我不能表现出来 ,故意开她玩笑说:

“怎么在家门口还能不认识路啊,来来,我带你回家。”

当我们走到一百胡同时,妈妈忽然想起来了,开心地对我说:

“这条胡同我认得,从这走,穿过北二就是建工小区。”

建工小区就是我妈妈的家,她和继父住在一起。事实上,商业大厦和一百胡同距离非常近,五十米不到。尽管还没有带我妈妈去医院看医生,但我已经敏感地知道妈妈可能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

于是我写下了这段文章,在blog里发一下,送给妈妈的文,我知道她不会看,因为她不认识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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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信子

信子离开家门时,冰城上空突然下起了骤雨。

凌晨时虽然飘着零星小雨,但到了黎明前就停了,之后还有弯浅浅的月牙静静地悬挂在清澈的夜空上。这场大雨多少让她感到有些意外,现在是春天,按理说不应该有急雨才对。

一周前,信子独自一人去了华严寺赏丁香花。这小小的尼姑庵掩没在层层楼宇中,外人不易察觉。尽管它是座古寺,却几乎与观光无缘,哪怕是在旅游旺季的冬天,它也总是冷冷清清,香火自然也称不上兴旺。

在被医生确诊阿尔茨海默症的这几年,信子总爱来这里散步,尤其是在丁香花开的时候。在冰城,丁香花不是什么稀罕物,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每年的四月至五月间,从高处俯瞰冰城全貌,城市几乎被丁香花海包围,可以想象有多壮观。她之所以非要去华严寺,除了离家近外,主要是因为那附近的丁香花朵比别处开得大,颜色又是她最爱的深紫色。那一团团如梦如幻的紫丁香总能让她想起老家的紫色桔梗花,置身在紫色的丁香花丛中,她宛若回到了老家,回到了那个早已在她的记忆里远去的古老村庄。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出水芙蓉的朝鲜族待嫁少女。那时候,喜欢她的人特别多,家里经常会有媒人进进出出,可她一个都不喜欢。那时候,她心里有个喜欢的人,就是前屯的汉族小伙子廷河。有次去山上采蕨菜,她遇到了黑瞎子,廷河巧遇救了她。

用现在人的欣赏眼光,廷河并不是美男子,他长相很一般,但古铜色的皮肤加上身材魁梧,看着倒也结实健康。他不但勇敢、善良、手也巧,他用紫色的桔梗花给她编织了一只花环,当作求爱的信物。在村庄外的潺潺河边,在浮云朵朵的天空下,在翠鸟啾啾声中,她接受了那只花环,戴在了头上。夏日的微风扬起她额前和耳边的碎发,河面映着她那美丽的脸庞和廷河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翠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对年轻人浓浓的爱情,叫得更加欢实了。

紫色的桔梗花只能留在记忆里了,她只好寄情于紫色的丁香花。有时,信子就会这样安慰自己。虽然她始终闹不明白这两种花有什么关联。

“呵,真是奇怪啊,昨天吃了什么都不记得,却偏偏记得很早以前的事?”想起这些,信子总会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

她想,也许是因为这段感情曾根深蒂固地存在着,所以才不会轻易忘记吧!可是,为什么她会忘记系扣子这么简单的事呢?现在,她每天早上起床穿衣服时总会忘记如何系扣子,小儿子朱焕大概也知道,所以打发小儿媳搬来她这屋里住。这样一来,她只要起床,小儿媳就可以第一时间帮她系扣子。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孝顺的小儿媳发现外面在下雨后,表情有些犹豫。

窗外,雨下得很大,雨滴敲在玻璃窗上发出一串串声响。

“没事,我在门口等一会儿,雨停了我再出去。”信子说。

小儿媳点下头,贴心地叮嘱道:

“要记得带雨伞。”

“好。”她说,又问:“需要买菜吗?”

“妈忘记了吗?您早就不买菜了。”

小儿媳一这样说,信子忽然想起来自己确实很久不买菜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买菜的呢?好像也有段时间没去糖果店看看了。她嗒然若丧地望着小儿媳,脑子里在想着问题。

“怎么?”小儿媳问。

“哦,没什么了。”信子放弃了这个问题,觉得没有意义。

黎程程 发表评论于
文字很优美,内容很令人伤感。我有个朋友,他父亲是这个病,挺年轻就去世了,后来朋友的岳父岳母也都得了这个病,平时在家里两个老人互相不认识,偶尔哪天状态好,两个人突然想起彼此来了,会抱头痛哭一场。现在这两个老人也相继去世了。
吉明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感到痛苦的是我们,长辈们不痛苦的,这大概也是另外一种安慰吧,至少这个病不痛
吉明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Billzhou' 的评论 : 我的医生朋友告诉我,得这种病最痛苦的并不是患者本人,而是患者家属,因为患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痛苦。吃安理申那些药也仅仅是延缓一下进程,结果不会改变。据说这个病还遗传,所以有遗传史的一定要多多看书,多多用脑
Billzhou 发表评论于
我的母親78歲得了老年癡呆症。80歲就一場意外走了。這個疾病需要24小時有人看管。因為,這種人除了腦子傻,健忘了,其他功能都正常。就喜歡到處走。很容易出事。據說80歲或以上的老人,有50%的比例罹患阿茲海默症。據說這是英格蘭醫學雜誌報道的。
可能成功的P 发表评论于
这个是我不敢触碰的话题,我的母亲也在遗忘中。也许,无牵无挂地走最后一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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