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乔伊斯与一扇金门——亚得里亚海右岸行(二)



普拉:乔伊斯与一扇金门——亚得里亚海右岸行(二)

没时间去的里雅斯特,但可以去普拉——我们在克罗地亚的第二站——同样可以寻乔伊斯的足迹。


刚过拱门,Cafe Ulysses,尤利西斯咖啡馆如约而至。在一张带伞的桌子旁,与乔伊斯青铜雕像合了影。他以一贯的忧郁眺望着广场。在普拉期间,乔伊斯曾在这里的多家小咖啡馆写作。我给梅梅大约说了一下这位英语文学也可能是世界近代文学排第一的大师然后试图沉浸在乔伊斯修改青年艺术家肖像时在这里玩弄过的意识流中却被下午亚得里亚海海风刮下的零星的雨点与梅梅三步进一店导致不停掏钱的窘迫截流。故意不打标点符号,仿大师尤利西斯的著名天书结尾。多年后,乔伊斯凭借尤利西斯,以这种形式独树一帜,完善了学者们称之为内心独白的写作风格。凭借芬尼根的守灵夜,乔伊斯完全打破了传统,令后来的现代诗人和作家都受益于乔伊斯,包括我,虽然学得三脚猫。

其实乔伊斯并不喜欢普拉,但这座城市没有错。乔伊斯一生都热衷于流浪 ,精神上的不安分刻在他的基因里。世界各地都有他或以他为名的咖啡馆与Pub,Irish Pub,准确地说,比如雅典就有一家。他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一直负债累累。即使在的里雅斯特,他不付房租的习惯也让他们不得不在从一个公寓搬到另一个公寓。虽然在普拉他有了一份教英语的工作,他和妻子的生活还是拮据。

与大师不同,我很享受在普拉的短暂时光。当我走过普拉的金门时,夕阳下,光芒真实无误呈现金色,周遭染上诸神黄昏那种落寞诗意的文艺色调。

乔伊斯这座面庞清癯的雕像看上去差不多四十多岁,但他在普拉时还是个年轻人。我试图想象他庆祝 23岁生日的场景,他即将成为父亲,准备穿过拱门,离开普拉,前往的里雅斯特。但我终于还是没去,没时间只是借口,只能说明我还不是乔伊斯的狂热拥趸,天书有时候实在是不忍卒读,特别是萧乾译本。原版词汇量汹涌澎湃,加上各种乔伊斯自创的词,比如:bababadalgharaghtakamminarronnkonnbro

nntonnerronntuonnthunntrovarrhounawnskaw


ntoohoohoordenenthurnuk,意思是雷电。

也许乔伊斯还太年轻,没有意识到他在普拉的时光才是他真正的开始。他每天忿忿不平望着的拱门,实际上代表着生存的机遇。在此,乔伊斯得到第一份工作,履历表不再尴尬,也使他得以在的里雅斯特继续工作。

拍完照,再回到拱门,享受着伊斯特拉半岛的阳光照在背上的温暖,想象着乔伊斯眼中的日落。他最后一次走过那座拱门。他没有回头,虽然拱门是金色的。

以上文艺青年时段,实际上只用了前后不到十分钟,余下才是普拉该有的样子——热闹动感,海洋气息。

迫不及待离开板着政治面孔的克罗地亚首都:萨格勒布——一座无聊之极的城市,仿佛置身八十年代的中国。唯一吸引人之处,是圣马可教堂。屋顶像地毯,用瓦拼接而成两幅图案:左边是圣马可的飞狮,右边是克罗地亚历史上的三王国。要不是有历史好奇症的朋友问,我也不知道,至少不会去读这些资料,无趣得很。


好在有可以一路狂奔的高速。我已经开到克罗地亚高速限速的130,可左侧超车道的车依然嗖嗖绝尘而去。速度与激情,肾上腺素飙升,这种爽度,在不限速的德国曾经出现,我在那儿开到过163。油门越踩越深,直到梅梅呵斥,慢下来。不一会儿,又故态复萌。

言语推搡之间,离普拉越来越近。开始感受到亚得里亚海,特别是这块被称为伊斯特拉半岛的气息——海洋与阳光,意大利慵懒与地中海享乐主义。我们的话也开始多起来,去年的南意第勒尼安海的阿玛尔菲海岸之旅,在奔驰于亚得里亚海的车里再次清晰起来。

普拉有一座竞技场。这是唯一一座四座侧塔完整保存的古罗马圆形剧场,比罗马斗兽场还完整。据说纳粹德国觊觎竞技场,曾想将整个建筑搬至柏林,心比大英博物馆搬古埃及与帕特农还野。民间传闻,充斥网络,以讹传讹,不知真假。但看着这些巨大的石块,要知道,从前27年到68年,差不多100年才建成的竞技场,真要搬,就算极权主义可以动用全国资源,也够呛。

准备去买门票进入里面观赏,却告知今晚免费,普拉警察学院的活动。看来我们跟古剧场有缘,上次在西西里陶尔米纳古希腊剧场,也是有公共活动,不要门票。

平日见到的警官,都一幅严肃紧张的样子,特别腰间有枪的,看着就有点发怵,尽管没干啥坏事。今晚的警官,和蔼可亲,笑容可掬,各种警察装备随便摸。梅梅使出洪荒之力,举起防爆盾牌,差点摔倒。我拿起一把冲锋枪,假模假式扮酷。


转了一会儿,找了台阶坐下。对面演出台上,有四位乐手,应该是弦乐四重奏的配搭,在调试乐器,不时有熟悉的旋律入耳。当权游theme响起时,有点绷不住了。一直羡慕我朋友在雅典,有幸在重新开放的迪奥尼修斯古剧场听了一场音乐会,Khatia Buniatishvili演奏的柴可夫斯基钢协一。记得她曾说:这古剧院演出音效实在一流,很轻缓的音符,五千人的剧场听得清清楚楚,只有夏虫的呱噪和远处隐隐的犬吠声。文艺得一塌糊涂。但眼前的普拉竞技场也不遑多让,吸引众多巨星名演纷至沓来,举办过各种令人神往的演出。比如我就完美错过的Dua Lipa啪姐今年六月在这儿的演唱会。啪姐是阿尔巴尼亚裔,算是荣归巴尔干故里。

此时下起了小雨,弥漫着一点粗野又细腻的气息,微微有点怀旧的感觉。撑着伞,在小雨中坐了一会儿,准备起身离开。开了半天的车,饥肠辘辘,当然,更经不住闻名遐迩的伊斯特拉烹饪的诱惑。

去当地人最多的餐馆,是寻找美食的不二法门,远胜中文世界的xhs推荐甚至Google reviews。在圣母升天教堂钟楼旁,就有一家这种座无虚席的餐馆:Duomo Trattoria。梅梅说喜欢他家安静的灯光,夜色里摇曳的火苗装饰。

梅梅不喜西餐,我则国际胃,啥都能吃点。西餐结实,一大盘,吃进一套大三和弦,咣咣咣,砸得胃地动山摇,饱就是饱,直抒胸臆,不拐弯抹角。中餐中庸,嘴里慢嚼,牛反刍那样,轻飘飘落下,胃在不知不觉中填满,然后跳出水墨画般的饱嗝,两个之间留点白,时不时响一下。夫子风范,君子远庖厨,吃饭,那是下里巴的事。

我点了一份Stuffed Pljeskavica,不知中文咋说。由上等伊斯特拉牛肉制成,里面填充sir ispod sena奶酪,搭配紫洋葱,顶部撒上自制的 kajmak。每一口都融合了浓郁的伊斯特拉美食风味,像似意大利味道,却入口更松软。梅梅则点了一份他家的招牌菜烤鸡。腌制的鸡胸肉,搭配招牌 Poke 酱,手工制作的鲜奶油,新鲜番茄和爽脆的沙拉蔬菜。每一口都平衡了鲜嫩的肉质和鲜明的风味。竟然听到梅梅吃西餐发出尝到美味的嗯嗯,不容易。


餐馆旁,夜生活正酣,灯光秀上演。各种图案投射到钟楼,变幻莫测。然后这些光影投进红酒杯,深深浅浅,像迪奥尼修斯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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